崔 曜
特稿與新新聞主義
崔 曜
[摘要]新新聞主義以文學手法描寫新聞而著稱,影響了新聞特稿的寫作。但與此同時,新聞必須堅持其真實性,新新聞才能繼續體現其對特稿寫作的價值。
[關鍵詞]特稿;新聞寫作;新新聞主義
[作者]崔曜,重慶大學碩士研究生。
新新聞主義(New Journalism)又稱新新聞,興起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以通過文學手法描寫新聞而著稱。新新聞最早可追溯到19世紀的美國新聞界,當時的報業大亨普利策為了迎合讀者需求,擴大報紙銷量,發起了“黃色新聞”大戰,其中某些手法被視為新新聞主義的雛形。如注重細節與場景描寫,通過豐富而又生動的細節不遺余力地刻畫人物,透過細致變換的場景把故事鋪展開來。新新聞主義的集大成者湯姆·沃爾夫在其著作《新新聞主義》一書中說明新新聞具有兩大特質,即新聞當事人直接的心理描寫和詳盡對話記錄,以及追求新聞的故事化、娛樂化、戲劇化。研究美國新聞史的學者認為,新新聞主義曾風靡美國新聞界,誕生如杜魯門?卡波特(Truman Capote)、拉里?金(Larry L。King)等一批善于運用新新聞手法的高手,作品大多發表在《紐約客》《鄉村之聲》以及《老爺》等雜志上。進入20世紀后新新聞主義飽受批評。同時代的記者和編輯指責新新聞主義動搖了新聞真實性的原則,讓讀者難以辨清真實與虛構的界限。新新聞主義至此陷入沉寂,但其風格并未消失,只是以其他形式改頭換面而已,如“文學性新聞”“非虛構寫作”(相關系列叢書已在國內出版)。90年代新新聞主義呈現復興之勢,俄勒岡大學新聞學院開設“創造性非虛構寫作”的研究生課程,標志著新新聞主義作為一種20世紀重要的新聞理論流派被學界正式接納。
特稿(feature)正式被美國新聞界所認可始于1979年,來自巴爾的《摩太陽報》(The Baltimore Sun)的記者丹尼爾?富蘭克林(Jon Daniel Franklin)運用小說手法描述了一場腦部手術。這篇題為《凱利太太的妖怪》(Mrs。Kelly's Monster)得到了普利策評審委員會的青睞,贏得了首屆普利策特稿寫作獎(Pulitzer Prize for Feature Writing)。
美國學者認為“feature 一詞對記者而言有多種意義。它是指以人情味為基礎的新聞報道——那些不適合硬新聞的嚴格標準的報道。在我國學術界,更傾向于從寫作方式闡釋其意義,并將其與新新聞理論聯系起來。復旦大學李良榮教授在《西方新聞事業概論》一書中提到,“新新聞主義其實為新聞特寫與通訊體裁的寫作提供了全新的借鑒范式,甚至可以說提供了變異的可能性”。筆者認為關于特稿的定義應該置于不同國家的歷史文化背景來考察,美國特稿與美國的媒介環境息息相關,特稿的出現迎合了當時大眾化報刊時期的需求,它以人情味為基礎,追求趣味性報道。中國特稿的源頭在于紀實文學,從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一大批優秀記者的作品,如夏衍的《包身工》、鄒韜奮的《萍蹤寄語》、范長江的《中國的西北角》到80年代穆青同志的通訊作品《為了周總理的囑托》和北京青年報的“三色報道”等。
特稿受新新聞主義影響,大致有三個特點。第一是新聞性,特稿是新型的新聞報道體裁,具備新聞所需的基本要素,從新聞性出發它要求稿件具備真實性與時效性。第二是故事性,這一點也是特稿區別于一般稿件最顯著的特點。新聞特稿要求擁有深度和廣度,細膩的描繪,曲折動人的情節,生動詳盡的敘述,從故事性角度講特稿借鑒了某些文學手法,是具有可讀性、主題鮮明、擁有高度的文學價值特點的新聞報道。第三是深度性,新聞特稿之特還在于文本的信息容量大,記者在信息海洋中呈現出對新聞事件的多角度解讀,挖掘事實背后的真相。
特稿應具有高度的原創性與文學性,這句話出自普利策特稿獎的官方詮釋“prime consideration to high literary quality and originality”。這樣的標準是模糊的,文學性與原創性的外延、內涵、相互的界限在哪里?目前暫無權威的解釋,筆者只能從已成文的作品中淺談自己的理解。文學性要求特稿首先要講好一則故事,這個故事必然包含了趣味性和戲劇性兩大元素。新華網特稿《帶上兒女上十八大》一文講述了兩名十八大
代表一邊開會一邊照顧襁褓中的孩子。采寫特稿時比普通稿件有更高的要求,記者需要在萬千素材中找到最能體現人文關懷的足以打動讀者的元素。代表蔣敏是當年抗震救災先進人物,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陪伴在她身邊的是第二個孩子。這個故事沒有爆炸性的元素,它平淡的表面下卻蘊藏了以人為本的觀念,它仍不失為一則好故事。
這篇特稿看似平淡無奇,卻不能講它沒有戲劇性。戲劇性也分兩種,第一種是顯性的戲劇沖突,它指向社會或人生中的直接矛盾,直面生死,如俄狄浦斯弒母,哈姆雷特關于生存還是毀滅的發問。顯性的戲劇沖突較多出現在西方的特稿中,如開頭提到的《凱利太太的妖怪》報道一位醫生為一位患腦瘤57年的婦女開刀,卻因手術失敗不幸逝去的故事。西方讀者喜歡顯性的戲劇沖突,很大程度來源于他們歷史文化中所積淀的悲劇審美心理。他們認為悲劇所包含的戲劇沖突有正面的效果,如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有益于人的心理健康,使人在受感動的同時達到倫理教育目的;美國新聞學者也認為媒介有“減壓閥”的作用,通過新聞報道受眾能分享他人的歡樂或是悲傷,進而緩解內心壓力。中國的特稿不是沒有戲劇沖突,只是更多時候表現為隱形沖突,涉及新聞人物性格、價值觀等認知層面上的沖突。上文中蔣敏既是大會代表,也是一個未滿周歲孩子的母親,作為代表她要盡職盡責,參政議政;作為母親她又要分身照顧幼子,人物內心的矛盾也就呼之欲出。
特稿應用豐富的細節展現人性的多維度。對細節的精致追求是特稿不同于消息的重要特點,可以講細節的質量決定特稿的質量。但細節并不是采訪中隨處可得的無用信息,細節必須是能鋪展主題,調動讀者情緒,增加文本信息量。在第90屆普利策獲獎作品《最后的敬禮》(王卓芬譯,原載晶報內刊《撇捺》2006年第3期)講述了一位陣亡的伊戰士兵給他的家庭所帶來的創傷。原文如下:“他在動。”她說,“過來感覺一下,他在動。”她的兩個好朋友從柔軟的皮沙發上向前傾了傾身子,把她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了!”其中一個說。外面飛機引擎的嗚嗚聲越來越響。這段描寫發生于剛喪偶的孕婦與她朋友之間的對話。這樣的細節描寫是需要設定的,記者在采訪之前必須有意識需求這樣打動人心的細節。孩子還未出生便失去了父親,對母親而言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胎兒的跳動意味著生命的延續。再看這段描述的轉折也不乏高明之處,用飛機引擎的轟鳴聲轉場,借鑒了電影語言的蒙太奇技巧,將敘事焦點轉換到運送丈夫遺體的軍機上。“凱瑟琳緊緊捏著美國士兵身份識別牌,更緊地把識別牌攥在手里,一條項鏈把這些識別牌和她丈夫的結婚戒指串在一起。”動作是敘事的核心,特稿用外在動作描寫刻畫了新聞人物內在的心理處境。記者筆力穩準,力度逐層加之,且無人為的煽情,對讀者情感的拿捏可謂收放自如。美國著名詩人、文學批評家艾略特在《哈姆萊特及其問題》中提到:“通過藝術形式表現情緒的唯一方法是尋找一個客觀對應物,這樣,當獲得了與感性經驗相應的外界事實時,情緒就立即被喚起了。”大多特稿都直接或間接印證這句名言,細節被融入一個個具體的場景之中,對場景有關的人物、事件細致地描繪建立起讀者與文本之間的橋梁。
特稿受新新聞主義影響不假,但無論以往還是當下,平面媒體或電子媒體,新聞的真實性必須堅持。新新聞主義借鑒某些文學手法,還原新聞發生時的某個情景,使讀者更形象更深入地了解事實。不過事實不能虛構,這是特稿與文學作品最本質的區別。只有走出新新聞理論的誤區,才能認識到新新聞對特稿寫作的價值,避免重蹈西方黃色新聞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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