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時空

峽谷

你認真而腐朽

他隨意而燦爛

逃亡的鑰匙

你追。你追不上他

下一個是大海

再下一個是土豆

山櫻桃熟了。誰？

誰最后一個走出峽谷

冬日加冕

總在好的面前任由壞的驅使

也總在登頂之后

向一灣溪水致歉

滿坡的蕨類兄弟都是我的親戚

上蒼把獎掖它們的天光

也加冕在我的頭上

伸開雙手，蝴蝶就來了。仿佛

迷醉我的仲春只在

某個冬日下午呈現(xiàn)

路邊的石楠已亮出花椒一樣的

籽粒：我愿意就此睡去

聽火焰被寂靜淋濕

古意

1、

美人安寢

月下，懸一香囊

2、

松子落地

掌心，噼啪幾聲

3、

風掃天街

案上，涌起雪丘

4、

大海醒來

杯中，梨花萬頃

灰時空

她，走過來后

成為了他

你，在我之后變成了我

灰時空中

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指代變幻

舊月亮

我在北方飲水

再北，有人在極地嚼冰

低下身子，便夠見了河流

在河上，我看到一枚

舊時月亮

一切事物都有光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我看見，一切事物都有光

睡眠

認識天道地理，是你的福

把身段放下，睡眠就趕著來了

可以裸睡，也可以和衣而眠

略微想事，數(shù)日子，默念幾頁書

萬事順遂：天黑，讓它黑去

天亮，讓它亮去，你只管鼾聲枕雨

病中紀事

1、

我的世界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又是：

一壁白墻，吊瓶高掛。

2、

手術下來。他們問：感覺怎樣？

吾曰：麻藥是假的。

3、

讀北島《時間的玫瑰》

被特拉克爾擊痛。

持續(xù)低燒。遂有

十一點之吟——

昨晚我很憔悴

今晚還是

那么，明晚呢？

4、

想寫一首詩了

——就寫：

秋的身后是雪

雪的身后是小孩

5、

碧梧一絲秋——

每次換藥默念它，

痛苦會減輕許多。

6、

夢遺。饋贈。救贖。

他眼睜睜瞅著：

一個人還童，

一個國家老去。

日子

日子浮出水面多年

水下的人抱住日子的

尾巴繼續(xù)沉潛

岸上有人笑了——

笑蛤蟆奏響的濫調

笑泥鰍蠕動的油滑

笑蚊蠅忽閃的衷情和吊詭

像兩塊石頭交惡

互相擊打、受傷

我擁戴過自己

又推翻了自己

把最經(jīng)不起時間消磨的

王冠拋向天空，任其墜落

哪怕落到賴皮狗頭上

飛翔

今晚，隔壁的貓在打鼾。月亮

不偏不倚地掛在中天：有一層白色

暈圈圍攏它，幻覺中還有成群結隊

的藍歌鴝無聲地穿越過它——

那是某個深秋暮晚，還是那匹月亮

悠閑自得地騎在中天：突然我有了

飛翔的感覺，想象中我從很久以前

的紅漿果枝頭躍起，一下就穿越了

黑夜的馬群，和黑暗本身……

你的行蹤漫山遍野

我刈草，除塵，拭目

與愛我的人隔空相望

在暴雨抵達之前

騰出體內所有的地方

我不擔心腦袋進水

也無所謂腸胃受淹

在骨骼林立的大城堡內

情愿被一只小獸擄走

小獸，小獸

我心中的黃金老虎

在暴風雨肆虐的夜晚

你的行蹤漫山遍野

黑光，本名徐進，1958年生，祖籍紹興，現(xiàn)居西安。曾下鄉(xiāng)三年，恢復高考后入西北大學修習考古專業(yè)。后從事行業(yè)工作至今。業(yè)余創(chuàng)作有詩集《雪人之遁》、詩文集《一納米長的道路》。現(xiàn)為《文博》雜志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