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陽
在現代英國小說史上,勞倫斯是一位杰出而又頗有影響的現代主義作家。他以其獨特的審美意識和對資本主義機械文明的深刻洞察力,成功地創作了一系列觸及人的情感與欲望的心理小說。作為現實主義小說傳流的繼承人和現代主義小說創始人之一,勞倫斯以其作品的矛盾性、多樣性,為我們提供了多種角度的研究視角,同時也使他的作品保持了永久的藝術魅力。細讀他的幾部作品如《兒子與情人》(1913)、《虹》(1915)、《戀愛中的女人》(1920)、《查泰萊夫人的情人》(1928),筆者發現父權社會的男性中心主義思想始終沉淀在他的心里,雖然他終身都在為女人撰寫人生指南,仍不免流露出其男權意識形態,因此他的女性觀其實與其他男性作家也都大同小異,都存在局限性。
在《兒子與情人》中,米麗安是保羅精神上的情人,克拉拉是他肉體上的情人。勞倫斯這樣精心構建這種關系,是為了使哪一方面都不至于強大到足以抵消保羅母親的最終控制。米麗安是一位新女性,她渴求知識,認為知識能幫助她擺脫一切,不滿足于扮演傳統女性在家庭中的角色。她有許多新女性的想法,但她卻沒有勇氣去實踐它們。她得以擺脫傳統女性地位的依托仍然是尋找理想的男性。勞倫斯認為這類女子竭盡全力決定自己的命運,總是想方設法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在他看來,“如果男人不再是作威作福的個人主義者,那將是不可思議的。只有女性應該放棄自我。”男性中心意識使勞倫斯排斥女性的世界。相比之下,勞倫斯對那些崇尚肉體的女性似乎有著更多的評價。當克拉拉意識到自己婚姻的不幸時她公然與丈夫分居,向傳統提出了挑戰。在勞倫斯看來,克拉拉精神生活潰乏,與保羅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她所追求的純粹是感官上的滿足。她最后回到丈夫身邊也體現了父權社會的男性中心主義思想始終沉淀在他的心里。
和諧型的女性是勞倫斯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的康妮自始至終就是個有著很強的感性生命而沒有復雜的精神世界的女性。婚前,她是一個臉色紅潤充滿幻想和有青春活力的女子。而查泰萊先生是一個沒有生活熱情、冷漠的人。他與康妮的關系是一種精神上的維系,因為他是一個“需要支持,需要安慰的男人”。戰爭使他下半身癱瘓,他所關心的只是一切能給他帶來榮耀的東西。而婚后的康妮卻陷入了毫無生機的生活中。她日漸憔悴,沒有一絲生活激情,27 歲就老了,皮膚松弛,沒有彈性。看林人梅勒斯把她帶入了真正的生活中,他那絲毫未加修飾的原始激情和生命力帶給她溫暖,于是“她再生了,成為了一個女人”。在勞倫斯看來,這種結合是擁有活力的完美的結合。在《戀愛中的女人》中,勞倫斯以厄秀拉這個人物形象正面描寫了新女性。她不愿遵循前輩的生活方式——像她母親那樣充當家庭生活的犧牲品,要求參加工作賺錢來滿足家庭所需,希望做一個與男人享有平等權利的妻子。在兩性關系上,厄秀拉也有同樣的追求:她不滿足于感官上的體驗,而是追求所謂的性愛常規——既保持雙方的獨立,又滿足對方的需求,歸根結底是精神與肉體的完美統一。勞倫斯認為兩性之間的正常關系應該是:每一個人必須忠實于他自己或她自己,忠實于自己的男性本色或女性本色,讓兩性關系從這種狀態中自然形成和發生作用。
在勞倫斯看來,男人的生存在于有所作為,而女人在于自足的存在。男人生活在達到某種目的的滿足感中,而女人生活在一種自在目的的滿足感中。女性會在某種特定的時刻把男人當作自己的整個世界,她們寄希望于所迷戀的男性,并在這種寄托中毫無保留、不計后果地奉獻和全身心的信任及依賴。這種界定把婦女置于“他者”的境遇,女人就是女人,應有女人的樣子,女人的位置,由于被貶低為男人的附庸,女人只有依靠男人的拯救,才能獲得新生,實現她作為一個人的價值。
勞倫斯筆下的女性一開始都不滿足于狹小封閉的生活圈子,她們試圖通過教育或其它方式來改變自己的境遇,但最終還是希望通過找到滿意的配偶來擺脫枯燥乏味的生活。為什么女子只有通過尋找配偶才能脫離單調、甚至虛無的生活呢?這是因為女人的依附性是內在化的:即使她們的行動有表面上的自由,她也還是個奴隸;而男人從本質上就是獨立的,他受到的束縛來自外部。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的性別體系,是男性的法典,是男性依照自己的利益所發展的社會,以某種形式確定了女人的處境,這種形勢是當前男女兩性都在受折磨的根源,這些也同樣是事實。為了他們共同的幸福,這種處境只能通過不許把婚姻當作女人的“職業”來加以改變。正因為婚姻把女人當成了“螳螂”、“螞蟥”、“毒”物等等,才有必要改造婚姻從而改變女人的一般狀況。
由于對這種性別體系的認同,勞倫斯筆下的女性人物也就顯示出強烈的男性中心意識的揉搓痕跡,她們為了家庭的幸福、和諧“要放棄的是自我、意志和個性。這些是女人近代才得以發揮的品質,也是勞倫斯極為驚訝和厭惡的。他認為他的使命是要將這些東西統統除掉。事實上,勞倫斯筆下的男主人公不斷地將他們的意志強加給女人,并認為他們還負有對男性中的弱者實施統治的使命。”
勞倫斯追求兩性的相配,因為男人與女人的結合是這個充滿生命欲望的世界的一部分,是一種偉大而又普通的追求。但勞倫斯又以維護傳統男性社會的價值觀、女性觀來塑造理想的女性形象及兩性關系。為了襯托男性的雄偉,勞倫斯要塑造出一個“柔順、隨和”的女人,以建立起男性統治與女性服從的關系,從而恢復宇宙本體中的男女正常關系。因此,筆者認為,盡管勞倫斯筆下的女性人物與以往男性作家筆下的女性人物有所不同——她們有獨立的思想、對性和愛的追求——但在本質上,他們的女性觀是大同小異的,因為勞倫斯筆下的大多數女性為了家庭的和諧最后還是會屈服于傳統,她們中的一小部分,如厄秀拉、康妮,雖然最后獲得了幸福,但這也是建立在勞倫斯所虛構的服從的基礎之上的。
作為一個熱衷于探索男女兩性之間關系而著稱的作家,勞倫斯還是為女性打開了一扇門,指引了一條需要女性自己去鋪設的道路;然而,作為一個男性作家,他在其作品中也不免會流露出其男權意識,他無法真正地從女性這一角色和角度出發來思考女性問題,由此,我們也不難看出他的女性觀的局限性。
[1]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2
[2]凱特·米利特著;宋文偉譯.性政治[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
[3]候維瑞.現代英國小說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5
[4]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