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長方形抄手石硯再考

許紫奉　楊效雷

安徽馬鞍山市博物館珍藏有一方北宋長方形抄手石硯（見圖1），藏品號5-002。該硯抄手式，石質(zhì)，長11厘米，寬6.8厘米，厚2.5厘米。硯平面略呈梯形，硯面呈弧形伸向上沿形成硯池。硯底挖空成箕形，底面從右至左用銳器縱向直書“福建武陽光澤郡邑 陳留和叔儀叔 政和伍年三月三日 交記”3行24字（見圖2）。

該抄手硯是1987年馬鞍山市文管所于當(dāng)涂縣新市鄉(xiāng)一農(nóng)家征集，用料為皖南歙石，刻款清晰，制作簡樸大方，雖無任何紋飾，但有確切記年且又保存完整，殊為珍貴，1994年被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專家組鑒定為一級文物。

作為文物，小小一方硯臺蘊含著諸如美學(xué)、礦物學(xué)、文獻(xiàn)學(xué)、歷史地理學(xué)、書法藝術(shù)等諸多歷史文化信息。筆者曾對硯的銘文、形制及用途撰文做過不成熟的探討，今在此基礎(chǔ)上再加考述。

一 硯銘考略

硯銘是指刻在硯上的文字，文體自由，長短隨意。銘文因人而異，書體不拘一格。該硯銘以淺浮雕的形式刻劃，雖寥寥數(shù)語，卻將時間、地點、人物清楚交代：“政和”為宋徽宗趙佶的年號，政和五年即公元1115年；“三月三日”是具體到月日的時間；“福建武陽光澤郡邑”是由大到小的區(qū)域地名；“陳留”為匠師之籍貫，亦可理解為復(fù)姓；“和叔”“儀叔”是匠師之名；交記是硯做好后交給委托人的記錄。

根據(jù)《宋史·地理志五》記載，北宋時福建地區(qū)屬福建路，雍熙二年（公元985年）改兩浙西南路置，治所在福州（今福建福州市），下轄6州、2軍、47縣（福州12縣、建州7縣、泉州7縣、南劍州5縣、汀州5縣、漳州4縣、邵武軍4縣、興化軍3縣）。此后，福建地區(qū)長期保持8個州府級的行政區(qū)劃，因此稱為“八閩”。宋太平興國六年（公元981年），去邵武縣代之以邵武軍，此時的光澤縣不屬于邵武縣地置，而屬于邵武軍，治所即今福建光澤縣。《寰宇記·卷101·邵武軍·光澤縣》載：“以鄉(xiāng)為名。”宋時福建路下沒有武陽，然而邵武軍之地宋以前曾名武陽。據(jù)明弘治十八年刊本《邵武府志》記載：“邵武初名昭武，三國吳永安三年，置建安郡，立昭武鎮(zhèn)，不久升為縣，晉惠帝元康元年，為避諱改名邵武，明帝太寧元年曾改名武陽。宋太平興國四年建邵武軍，元改為路；洪武初改為府，隸福建布政使司，領(lǐng)邵武、光澤、泰寧、建寧四縣。”今邵武西南和平鎮(zhèn)有觀星山，又名武陽峰。硯銘應(yīng)當(dāng)用的是舊稱。

陳留，《安徽省文物志》和《安徽省文物志稿補編》著錄時，將硯銘斷為：“福建武陽光渾郡邑陳留，和叔儀叔，政和伍年三月三日交記。”我們以為不妥。理由如下，陳留作為地名應(yīng)在今河南開封。《寰宇通志·卷83·開封府上·陳留縣》載：“古有莘城，春秋為留地，屬鄭，后為陳所并，故日陳留。秦始皇二十六年置縣，漢為陳留郡治。隋初廢郡存縣。”歷代相因。說明陳留在春秋時屬于鄭的轄地，被陳侵后，故名陳留。秦始皇一統(tǒng)中國后，廢除分封制，置郡縣，設(shè)立了陳留縣，屬三川郡，治所在今開封陳留鎮(zhèn)。漢武帝元狩中期分河南郡設(shè)置陳留郡。若以今天的行政區(qū)劃而論，相當(dāng)于今河南東至民權(quán)、寧陵，西至開封、尉氏，北至延津、長垣，南至杞縣、睢縣之間的地區(qū)。隋初廢除郡保留縣。其后，郡治屢有變更，但均未出今開封市境。福建與河南相距甚遠(yuǎn)，陳留也不是福建下轄之地，所以句讀不應(yīng)當(dāng)如上面所斷。

和叔、儀叔應(yīng)當(dāng)是制硯匠師的名，陳留則為和叔、儀叔的籍貫。需要說明的是，古人稱謂習(xí)慣，常于名前加籍貫。另，陳留亦可理解為復(fù)姓。《英賢傳》記載：“陳留，姬姓國，因以為氏。”《中國人名大詞典》《中國姓氏大辭典》可查知此姓。

二 素硯之美

硯以“素”為美，與中國水墨畫的“素雅清淡”不謀而合，與徽州的風(fēng)土人情以及地域文化心心相印。該硯是素硯，不加修飾，素心獨造，簡遠(yuǎn)古樸，素樸天成，返璞歸真，素美淡泊。該硯簡約而靈動，其大小、輕重、厚薄，硯邊的寬窄、硯池硯堂的深淺以及整體都包含了歙硯的工藝比例美和文化內(nèi)涵。有大美而不言，不張揚的品質(zhì)讓人感受到和諧靜美的氣息。此硯造型端莊簡潔，既輕且穩(wěn)，實用雅觀，彰顯了宋代文人雅士素樸自然的文玩傾向和追求淡雅的生活情調(diào)。

硯不僅為書寫用具，還承載著正義、真善等文化內(nèi)涵。古人常以硯“比德”，俗諺也有“硯田有谷，耕之有福”的說法。民間常把祖?zhèn)鞯某幾鳛榧疑斤@貴、家道興隆、書香綿遠(yuǎn)的象征。人們還認(rèn)為硯是文人秀士或達(dá)官顯貴的寶器，有驅(qū)邪避妖、鎮(zhèn)惡揚善的功能。大喜日子，人們總把硯臺當(dāng)神靈設(shè)案供奉，以祈福祥。方寸之硯臺，寄寓著人們美好的心愿，凝聚著人們崇尚祥瑞的民俗心理和民情民趣。

古人說“寧可三日不洗面，不可三日不洗硯”，足見硯在古人心中的地位。硯雖小，卻是一個綜合藝術(shù)價值和歷史價值的集合體，歷千載不衰，傳萬代不朽，是我國藝術(shù)長河中一顆璀璨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