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聲川這樣解讀契訶夫

李揚

北京人藝開年第一部大戲契訶夫的《萬尼亞舅舅》在首都劇場上演；國家話劇中心的舞臺上《愛戀·契訶夫》首演。上海譯文出版社于去年年底推出一套四冊的《契訶夫戲劇全集》，全集出版不到一個月，就已開始加印。人民文學出版社也將在今年重新出版契訶夫全集。

今年是俄羅斯作家契訶夫誕辰55周年，而去年恰好是他逝世110周年，兩岸三地的戲劇家都把目光瞄準契訶夫。去年，上海話劇藝術中心邀請俄羅斯導演執導演出《萬尼亞舅舅》大獲好評。臺灣名導賴聲川將《讓我牽著你的手》《海鷗》兩戲連演，他以這樣的方式解讀契訶夫。

臺灣名導賴聲川把取材于契訶夫作品的連臺話劇《讓我牽著你的手》和《海鷗》在2014年金秋時節，搬上了杭州大劇院舞臺。這兩臺戲在一天之內的連演，讓杭州觀眾真正品賞了契訶夫經典作品超越時空、歷久彌新的魅力。

《讓我牽著你的手》由戲劇專家、美國紐約大學戲劇教授卡羅·羅卡摩拉依據契訶夫與其夫人歐嘉之間800多封情書的內容梳理而成，演繹了著名作家契訶夫與愛人歐嘉的一段愛情以及契訶夫的創作故事。

不同于其他情節性很強的話劇，該劇只有兩個主要演員，臺詞大都來自契訶夫和歐嘉的情書，故事就在男女主角中國著名演員蔣雯麗和孫強的對話中展開。作為劇中跟契訶夫心靈相契的“愛人”，蔣雯麗對契訶夫的理解也一次比一次深刻，她發現契訶夫并不難懂，講的都是身邊的人和事。其實蔣雯麗大學畢業后，除了表演影視劇，她第一次走上話劇舞臺，演的就是契訶夫作品。2005年，導演林兆華邀她排演了《櫻桃園》，蔣雯麗在《櫻桃園》里體驗的是人生，在《讓我牽著你的手》里體驗的是愛情，演到最后都哭花了妝。這次演賴聲川的《讓我牽著你的手》，蔣雯麗幾乎把契訶夫和歐嘉的書信都背了下來，蔣雯麗形容“這部戲是陽春白雪，需要靜靜去體會”。而一旦觀眾被慢慢地帶入戲中，跟著主人公的情緒歡樂悲傷之后，無—例外都會瘋狂地愛上它。她在一個半小時的戲里演了歐嘉從年輕到老去的人生經歷。不是氣場強大的演員，那是撐不起來的。蔣雯麗說：“大家都覺得契訶夫的戲特別感人，尤其是最后的幾封信，令人意想不到，很多人都會在這一段感動落淚。不愧是契訶夫的經典作品。”

契訶夫以畢生的創作，把短篇小說這一文學形式提升到了經典的位置。從《凡卡》《小公務員》《變色龍》《套中人》等短篇小說中，我們窺見了一個紛繁的世界。契訶夫一生都沒有放棄自己醫生的職業，他以“業余文學家”的身份進行著創作，他以職業醫生的敏銳透視生活，他的作品被稱為“生活的切片”，他在普通生活中發現了巨大歷史脈絡和深刻的生活內涵。高爾基說：“契訶夫用‘小小的短篇小說進行著巨大的事業。”

1898年，契訶夫作品《海鷗》在俄羅斯藝術劇院排練期間， 38歲的契訶夫與歐嘉一見鐘情，當時擔任主演的歐嘉29歲，是一顆剛剛升起的戲劇新星。

“讓我牽著你的手，如果你準許的話。”

當契訶夫和他的妻子歐嘉還是朋友，他們剛開始通信時，契訶夫便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這樣的請求。

契訶夫因肺病不能長期生活在寒冷的莫斯科，而歐嘉又因熱愛演戲必須生活在莫斯科這個戲劇中心。此后至契訶夫去世前的6年中，有4年兩人的愛情靠持續而熱情的通信和電報來保持保鮮度，情書成為他們之間真摯愛情的最好見證。

許多人走進杭州大劇院去看《讓我牽著你的手》和《海鷗》，既是沖著名導賴聲川去的，更是沖著契訶夫和歐嘉的愛情故事去的。供職于杭州大劇院的文藝女生溫小姐是這樣抒寫當時的感受的：“想看看那個在生命的最后6年，仍像個18歲的少年一樣愛得發狂的契訶夫；更想看看那個與契訶夫靈魂相依，在契訶夫離世后終身未嫁的歐嘉；還想看看他們八百多封書信，看看那八百多封綿綿情話，到底承載著怎樣蕩氣回腸的愛戀與牽掛？或許是臺詞實在太美，盡管全劇幾乎從頭到尾都在讀信，卻絲毫不覺沉悶，只在這一封封書信來往中，緩緩把一個愛情故事向觀眾鋪陳開來。我不得不嘆服賴導的敘事功力，幾張桌椅之間，就描繪出了兩人在多個城市之間的輾轉流連，不需要換景，不需要停頓，只是用服裝的變化和詩樣的臺詞，就讓我的心隨著蔣雯麗扮演的歐嘉和孫強扮演的契訶夫，穿越了時空，回到了19與20世紀相交時的歐洲。”

原來賴聲川是這樣來詮釋契訶夫的！

這一契訶夫傳世名作一向被誤讀為悲劇，此次演出被賴聲川認真糾正為“四幕喜劇”，契訶夫跟歐嘉在信中關于“《海鷗》是喜劇不是悲劇”的討論，也證明了賴聲川是契訶夫的知音。賴聲川認為這是一部戀愛的百科全書。他把背景搬到了上世紀30年代上海附近的一個莊園，并把原來角色冗長的俄國名字簡化了，便于觀眾理解與記憶，更好地讀懂契訶夫。

契訶夫的小說幾乎觸及到了當時俄國社會的各個階層：農民、教師、醫生、孩子、軍人、商人、地主、小官吏……在他的作品里，我們不僅看到了凡俗生活隱藏下的悲劇，也看到了含淚微笑中的希望。契訶夫以自己的全部創作，對人類生活和世界人民寄予了美好的愿景。契訶夫對中國懷有深厚的感情，他在前往薩哈林島的途中，曾到過中國黑龍江古城璦琿。他在踏上這片向往已久的土地時十分激動，在寫給妹妹的信中說：“我在中國璦琿市散步，我是一點一滴地來認識這個奇異的世界的。”他生前曾跟高爾基有過約定，計劃前往中國的上海和漢口訪問，但由于疾病的折磨和過早去世，使得他的這一夙愿未能實現。

一百多年前的莫斯科，這位天才作家和明星演員歐嘉·聶普第一次相遇，開始了一場跨越歐洲大陸的轟轟烈烈的絕戀。而在一個世紀以后的中國，這場曠世奇戀又被賴聲川導演搬到了戲劇舞臺上，呈現在走近契訶夫的觀眾眼前。

“當蔣雯麗扮演的歐嘉把一封封寫給亡夫、卻再也無法寄出的信拋向空中時，坐在臺下的我止不住淚流滿面。歐嘉是不幸的，她失去了最愛的人，可她又是幸福的，因為這樣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即使只能擁有6年，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溫小姐如此真切地表述自己的觀感。

作為賴聲川的連臺戲，下午，蔣雯麗的表演感動得讓人哭。晚上，劇雪在《海鷗》里飾演的刻薄女主角，則讓劇場里笑聲連連。《海鷗》由孫強、劇雪主演。它是根據契訶夫小說改編的時長130分鐘的故事。悲的讓人哭花妝，喜的讓人每5分鐘笑一次，賴聲川用一悲一喜來解讀契訶夫。實質上《海鷗》喜的背后是更多深沉的思量。許多觀眾從劇場出來后紛紛議論，都說從契訶夫的《海鷗》里，看到了人生百態。

聲名遠揚的賴聲川幾乎都在做自己的原創作品，如今他卻選擇在契訶夫身上挖戲。他說：“我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原創的，偶爾會做一些經典。”四幕喜劇《海鷗》是契訶夫最偉大的作品之一，而賴聲川對執導契訶夫的作品充滿了興奮與激情。他說，這份興奮與激情完全是契訶夫這個偉大的作家帶給他的。賴聲川認為，契訶夫的幽默緣于自身的現實主義，“你看契訶夫的作品才會知道，哇，這個才是現實主義，因為他真的在寫生活，最大限度地還原了生活原貌，節奏更接近現實生活。”

賴聲川就是這樣在話劇舞臺上讓人們理解契訶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