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黑暗中的自己

何玫丹

11月21日 晴

我在我的世界里。夏日陽光烈焰般蒸烤著大地，行道樹的枝葉落滿灰塵，車水馬龍的城市被喧囂籠罩，道路兩旁有幢幢高樓和繁華的市場，機車身上散發著青春的氣宇軒昂。我言語直率行為狂放，匆忙地穿過每一條街道，與風賽跑，與雨舞蹈，與雷電歌唱：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而后一頭扎進歡聲笑語里，瘋狂帶來暫時的不理智或者太過愉悅的淚光，我盡情灑脫的像一匹野狼貪婪地吮吸著源源不斷的快樂。人走茶涼，再揉著疲憊的雙眼，坐著問自己剛剛在積極地尋找中得到了什么，是青春的色彩吧，自己回答道。

你在你的世界里。汽笛聲劃過氣流，老舊的綠皮車年久失修，戛然而止。下車佇立，嘈雜涌動中多少喧鬧在耳畔掠過，你眉頭緊鎖，睫毛微微顫抖，獨自置身事外，仿佛與世界無關。就這樣站在那里，耳機里沒有音樂，你穿過逆向的人群，兀自地走，越走越僻靜。車站就建在高崗上，一垂眼，便可看到城市、街道、車流和人群，他們歡笑與悲傷，他們熱鬧或孤寂。你向嘈雜別過臉去，正巧旁邊是鐵道旁盛開的合歡樹，淡紅色的花朵飄落，灑下一片歡欣。你躺在合歡樹下一整晚，看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忽而，又幾朵合歡悠然落下，附在你的衣襟上，嗅著你的氣息，時不時地會有一兩輛火車呼嘯而過，掀起你的衣角，吹起你柔軟的發梢，那一整個夜晚都屬于你。

我與你完全不同。

我甚至沒有找你就遇到你，在那個疲憊的夜里。

你送我一朵合歡，對我說：“來吧，這里的世界很舒適，那里太疲倦。”

我認真地搖搖頭，對你說：“來吧，這里的世界很幸福，那里太孤單。”

我告訴你關于我的世界的精彩絕倫：無盡的暢談，明媚的陽光，吵鬧的伙伴。你呢，你只是淺淺地笑，合上我的雙眼，隱隱約約的天光透過樹蔭透過皮膚，傳遞到最細小敏銳的神經末梢。我猶如身處另一個世界，卡車在身下自顧自地奔跑，風一笑而過，空中夾雜著玉米新鮮汁液又伴隨著乳香，耳畔回響起幼蟬清脆嘹亮的歌唱。可是睜開眼，我居然在這里，鐵道旁合歡樹下，合歡樹葉碧透發光，深深淺淺的綠色和月光互相挑逗，輪廓和葉脈清晰可見，一剎那間，我仿佛聞到了綠色的甘甜，微風一過，又灑下斑駁月光和一片合歡。深夜的露水染濕眉梢，折射出氤氳濕潤，黑夜贈予的灰暗，就在這一瞬間驟然湮滅。 你翻動著書頁，尋找黑夜里真實平凡的故事。我看到喋喋訴說的嘴唇，看到淚光點點的眼眸，還看到黑暗中絢麗多彩的極光，看到流星朵朵墜落如狂。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我問你：“為何我們從前沒有相遇？”

你說：“我在慵懶和煦的陽光里，你在熾熱激昂的陽光里。”

“那我怎樣才能找到你？難道只有在黑暗里？”

這次你沒有回答，眼睛一直望向深邃的天際，靜謐的黑暗似乎要將你吞噬，但暗墨色的眼睛涌動，宛如蘊藏著光芒萬丈。

黑夜過后，陽光又重新開始沸騰，周遭的雜亂繼續攪拌我的心。轉過頭時卻發現你已經消失，我措手不及，慌忙地尋找、瘋狂地尋找，可是越慌張就越看不到希望，最后我以為那都是我的幻想，胡亂地甩甩頭發，繼續走在原本的路上。我奔跑著穿過紫藤蘿花架，甚至忽略了他們溫柔的芬芳；我推搡著扒開逆流的人群，甚至弄臟了他們精致的西裝，我忘掉了合歡片片飄落，我吼起了beyond的歌。

終于有一天，我開始不再浮躁，開始放下了一切喧鬧，開始平靜地坐在陽光下，開始讀寓意深刻的文章。

“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我在這兒。”突然你開口。

可這竟是我心底的聲音。

正是在這一天，在我摸爬滾打后成熟沉穩的某一天，在我沉靜的開始認真觸摸世界的某一天，我在相同一片陽光里找到你——正睡在我那顆安靜含蓄的心里。

原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黑暗中的自己。那黑暗，并不是低迷消沉，而是另一個宇宙，別一番洞天，蘊藏著無限的力量，那里的的蟬鳴悠遠嘯長，那里的琴聲纏綿迷惘；那里的水浪陣陣，抹除無盡憂傷；那里的微風習習，送來濃郁花香。

也許你的黑暗才是明亮，是千山暮雪、厚積薄發、韜光養晦、噴薄而出的明亮。在你帶來的黑暗里，所有的安靜都打敗囂張。

我要善待你。我會善待你，因為正是你，用平穩的血液給了我穩穩跳動的心臟，用鎮定的脈搏給了我創造奇跡的希望，用我黑色的眼睛，找到了真正的光明，讓我發現另一個從未啟封但一直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己。

對了，要謝謝你，也謝謝自己。

河南省洛陽市第一高級中學高二24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