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吉寧能否擊穿霧霾穹頂？

鐘一

他所履新的這個部委，是貨真價實的壓力部門。盡管2008年才在部委改制時從環保總局升格為環保部，但隨著國家層面對生態問題的升格，公眾對環保問題的高度關注，他的部門重要性早已凸顯。

在全國“兩會”召開前的3月1日，陳吉寧正式出席了媒體座談會，這是他剛剛被正式任命為環保部部長48小時后的首次公開亮相，并在會上與二十多位記者逐一握手約定兩會上“敞開提問”。面對記者們屢屢以柴靜的環保紀錄片引發提問，他都爽快地進行了即興回答。

“對于驅散霧霾，還老百姓一片藍天，您有沒有信心？”

陳吉寧鎮定若初，語音清朗：“自己當校長的時候，每天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想學生的事情；到了環保部，每天起來第一件事情是看天。

“如果天藍，不敢懈怠；如果是像今天這樣的天，就會感到不安，要加倍地努力”。陳吉寧履新后陸續直面霧霾治理、PX項目、部屬“紅頂”中介等多個環保“敏感話題”，回答皆擲地有聲，形成獨特的“陳式語錄”。

從“學霸”到校長

在環保新聞發布會上，陳吉寧脫口秀出的流利英文引人注意。在形容新環保法時說“它不是a piece of paper（紙上談兵） ”，在談到PX項目時又說出了“Not-In-My-Back-Yard（鄰避效應） ”，他還提到PPP原則，也就是“環保除了預防還是預防（Prevention） ”。

“他年富力強，能擔此重任。環境工作不好搞，希望他能頂住壓力有所作為。”得知自己的學生履新環保部，年逾八十的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王占生如是評價和期許。

“我的印象中，陳吉寧是我們系那一屆唯一送去英國讀書的學生。”據王占生回憶說。在清華大學攻讀本科和研究生學位之后，陳吉寧在英國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獲博士學位。有著留洋經歷的陳吉寧，會上專業名詞運用盡顯“洋范兒”也便隨之有解。

“優等生”，無疑是陳吉寧求學階段給人留下的最深印象。

“品質好、記憶力好、不善言談。”蓋州第一高中退休英語教師陳永選曾擔任過陳吉寧初中時的班主任，在陳擔任清華大學校長后，他曾對營口本地媒體回憶道。1981年，他以531分的高考成績，成為母校歷史上第一個考上清華的學生。

大學期間，陳吉寧的表現仍然出眾。1986年，中國環境工程學科創始人陶葆楷，在清華設立以自己命名的清華第一個獎學金，陳吉寧正是第一屆唯一的獎學金獲得者。

正是憑著過硬的學習成績和干部素質，1988年，碩士畢業的陳吉寧作為培養對象，被選送公派到英國留學。“公派出國，當年是非常難的。”王占生回憶說。

1998年，陳吉寧回到清華大學任教，其間擔任過環境工程系副主任、主任、副校長、常務副校長職務，聞名清華的中意環境樓，正是在陳吉寧擔任環境工程系系主任期間建設的。

2012年，陳吉寧被任命為清華大學校長，這位每天騎著自行車穿梭在校內外的“環保老兵”，有著較高的眼界基礎，更有著為環保事業作奉獻從自我做起的堅定恒心。

《人民日報》海外版“俠客島”更是發文稱陳吉寧為過去幾十年清華最“激進”的校長。文章稱，陳吉寧致力于人事制度改革、教改等方向，直指高校教學弊端。雖然陳吉寧只在校長任上干了3年時間，但讓清華的許多老人感覺，經歷了本世紀以來，多年未有之變局。

專家型官員

這位被網友們肉眼識別長得有點像范偉的新部長，在環境領域竟已堅持三十余年，直到當上校長還堅持帶研究生，可以說無疑已是環境領域的專家。

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就“同呼吸、共命運”的環保議題做出莊嚴承諾：一定要實現藍天常在、綠水長流、永續發展。由此可見，環保問題已被提升到全人類發展的戰略高度。

當下，中國環境積累的問題，已經接近極限。另一方面，在目前經濟放緩、下行的形勢下，再提環保，壓力、阻力會更大。

51歲的陳吉寧雖是目前國務院25個組成部門中最年輕的部長，身上的擔子卻前所未有地重。然而，雖是政府列隊的“新身影”，卻有著江湖中的“不凡身手”，陳吉寧的身影曾多次出現在中國環保工作的第一線，業界對他毫不陌生。轟動一時的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圓明園環保風暴、汶川地震救災……都曾出現過陳吉寧的身影。

2006年1月，全國轟動的松花江水污染危機時，作為國家環保總局 的專家，陳吉寧出現在國務院新聞發布會上。

2008年汶川地震時，時任常務副校長的陳吉寧帶隊組成的清華大學抗震救災專家組，又作為第一個高校專家組飛抵災區。

在學界和業界看來，陳吉寧無疑是一位環境領域的權威專家。“他主要的方向都是環境系統分析、不確定性優化。”陽平堅告訴記者。陽目前在北京大學環境學院從事相關領域研究。

陳吉寧的專業背景也正符合中央對環保部職能轉變的規劃。

2013年4月，環保部副部長吳曉青就曾向媒體介紹，政府部門正在進一步轉變職能。

對于環保部來說，一些具體項目的環評審批權要下放，環保部今后主要職能，就是從區域和產業布局的層面劃定環保門檻——如此職能調整，陳吉寧無疑是適合的掌門人人選。“環境問題是系統問題，以前很多時候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如果從系統角度統籌考慮，許多環境問題就能得到預防，這比‘先污染后治理’要更有效率，也更經濟。”陽平堅說，換一句話說，環保部長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做救火隊長了。

失去的執行力

伴隨著環境形勢的不斷惡化，環保部門近些年來留給公眾的印象并不給力。這其中關鍵的一條就是，監管不嚴，執行乏力。“不作為”并不是沒有手段，而是對現有的環境執法權、監管權沒有用好用足，沒有嚴格落實，從而失去了對污染企業的震懾力和約束力。

如果把環保部門“疲軟”的現狀，與更早以前的環保總局相對比，人們將更加感受到環保“硬不起來”的現實。從2005年到2007年間，當時的環保總局曾屢屢掀起“環評風暴”，巧妙運用了區域限批、流域限批、行業限批的行政手段，真刀真槍向污染宣戰。

但是，自升格以來，環保部卻逐漸消停了霹靂風暴。2008年底，環保部一改以往環評收緊的趨勢，一方面開辟綠色通道大幅放寬環評審批標準，一方面又向各省下放了若干項目環評的審批權限。此后六年中，未批先建的環保違規項目不斷增加，環保部作為宏觀調控重要抓手的作用并未得到體現。

環保部門執行力弱引起的公眾不滿，曾在2013年“兩會”期間國務院部委負責人選舉中得到集中體現，前任環保部長得到了最少的贊成票。在霧霾在全國蔓延時，環保部也常常成為公眾集體吐槽、問責的對象。

正是這數年累積的壓力，使陳吉寧的履新給了焦慮的公眾一個強烈期待——他將如何把環保部帶出目前的困境？他將如何回應公眾日益高漲的期待？

在同行們看來，未來環保部部長面臨的挑戰頗為嚴峻。一方面，中國環境積累的問題，已經接近頂點和極限，另一方面，在目前經濟放緩、下行的形勢下，再提環保，壓力、阻力會更大。

作為環境學界專家，陳吉寧無疑明白問題所在。此前，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他也曾提出過不少主張。如果一以貫之的話，他無疑將會繼續重拳治污，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3月7日，陳吉寧在北京表示，環保部把今年定為環境保護法的“實施年”，將開展全面的環保大檢查，對于違法的特別是未批先建的企業進行全面的排查，提出“四個不放過”——“不查不放過、不查清不放過、不處理不放過、不整改不放過”。

“將采取哪些措施讓環保法真正‘硬’起來，成為一把真正的利劍？”面對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記者會上的這一問題，陳吉寧表明，關鍵環節在于執行和落實。

曾幾何時，清華大學的校園里，陳吉寧一只腿跨在自行車上，一只腿站在地上，跟同樣跨在自行車上的老師聊天。學生們匆匆駛過，沒幾個人看他一眼。網上一片點贊，清華人倒覺得自然，這應該是他34年前進入清華時就熟悉的場景。

如今，環保部應該沒有他單腿跨自行車的地方，身邊也不會有傲嬌地沖過去的學生，取而代之的是，13.6億雙難以忍受霧霾、水污染、重金屬污染，難以忍受綠水青山褪去，荒漠戈壁襲來的眼睛。不知他褪去了清華的外衣，是否真的能如清華體育場上刷的大字那樣，“為祖國健康工作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