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酸棗

王展望

一個秋日雨過天晴的午后，在時隔二十多年之后，我只身游走在老家村西壕岸邊一條彎曲的小路上，那是條忽高忽低不規則的小土路。

我行走著，眼睛卻貪婪地四處觀望著，思想里好像有某種意愿，總泛起在記憶深處。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還是那么清新。那棵棵白楊樹，那片片綠草地，那壕溝邊上生長著的莊稼，包括壕溝的輪廓依然如舊，只是今天看來好像有著特別意義了。觸景生情，兒時許多記憶過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也許我在尋找兒時的記憶吧！

那天，田里的玉米桿、遠處的樹木以及路邊的小草，都被雨水沖刷得綠瑩瑩的。空氣濕漉漉的，濃郁的泥土芳香四處彌漫著，那縷縷清香沁入肺腑，令人神清氣爽;大地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兒聲響，人整個心神都會安靜下來。這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樓房里，絕對享受不到的。這片天地，夢里出現過多少次了，今天走在這里，卻有種全新的感覺。

站在壕溝邊，望著空蒙蒙的壕溝，一切是那么親切：壕溝北面的一排排窯洞依然還在，只是幾孔窯洞塌了半截，岸背子上長著野花野草什么的，看上去綠綠的。坍塌的廢土上蒿子草瘋狂地生長著，茂盛的枝葉幾乎遮蓋了整個洞口。兒時，在這寒酸的窯洞里，我們趴在冰冷的水泥石桌上，接受著啟蒙教育。艱苦的生活條件，絲毫沒有影響我們成長的步伐。黑漆漆的窯洞里，傳出了我們朗朗的讀書聲。在這里，我們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學會了數自己的手指頭，慢慢地也掌握了許多知識。老師講述的那些生動的故事，點燃了我們心頭希望之火，也放飛了我們青春的夢想。

窯洞前那兩棵核桃樹，還昂首挺胸地生長著，只是枝干比過去粗壯了許多，枝葉也更繁茂了。秋天，核桃樹曾無數次誘惑著我們，我們幾個調皮的男孩子，或給樹上扔磚頭，或光腳爬上樹，企盼著有些許收獲，當然經過艱苦努力，我們肯定會摘下幾個核桃來的。盛夏時分，核桃樹枝條延伸開來，寬寬的葉子遮下大片蔭涼。我們坐在樹蔭下納涼，或讀書，或玩些簡單游戲。當然，也免不了鬧些不愉快事，諸如發生過打架之類事情，受到老師嚴厲批評。家長知道后，也少不了挨一頓揍。總之，在這片天地里，有我們無憂無慮的嬉笑打鬧聲;有奶聲奶氣的朗朗讀書聲;也有小小腳丫踩下的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腳印。

在我印象深處，總牽掛著那些生長在壕溝邊，一簇簇茂密的酸棗樹。如今酸棗樹，比過去高了很多，足有一米多了。酸棗樹從壕溝坎上生長出來，不需要多少水分，不需要與其他植物爭地盤，也不需要多么充足的陽光，總躲在無人注目的角落里，是那么不起眼。那黑黑的、彎彎曲曲的枝干，那片片小葉子，以及春暖花開后，不經意間長出的米黃色小花，都在頑強地顯示著生命的存在。米黃色的小花謝后，棗樹枝頭便掛滿了小棗。一天天，小棗逐漸長大了，也慢慢地變紅了。終于那圓圓果實成熟了，棗樹枝頭掛滿了紅色的小豆豆，好看極了。忍不住摘顆酸棗含在嘴里，那酸甜酸甜的味道確實很爽口。小酸棗，是我們兒時享用不盡的美味。

遍地酸棗樹，也是農家享用不盡的資源。父親用酸棗枝圍欄，把莊稼地保護起來;冬天也會砍回些枝條，用于做飯或取暖。當地人更多的用酸棗樹干，做磨地用的耙子，看重的是酸棗樹干的結實耐用。母親從田里回來，總少不了給我們采摘些酸棗。小姑娘不知是因為嘴饞，還是喜歡這些紅紅綠綠的小顆粒，也許是喜歡那酸酸的味道，總會結伴來到壕岸邊，采摘些酸棗。當夠不著時，淘氣的男孩子總會獻殷勤，不怕從崖上掉下去，把那些既大又紅的酸棗采摘下來，送到小姑娘手中。小花爺爺是村里的老中醫，時常在崖岸邊采摘酸棗，說是做藥用。放學后，我們就幫著小花爺爺摘酸棗。起初，小花的爺爺給我們發些水果糖，后來竟給我們發作業本。我們的干勁就更大了，居然靠自己的勞動，能換回了自己心愛的東西，再不用大人給我們買作業本了。

現在，每到八九月份，酸棗也會在城里市場上出現，供人們嘗個新鮮。聽說加工酸棗的廠家也很多，把酸棗做成飲料、食品供人們享用，如酸棗汁、酸棗粉、酸棗酒等，人們隨時隨地都可以買到。

今天的酸棗樹，許是無人再光顧她的緣故吧，竟然生長得這么茂盛，枝頭紅紅的酸棗足有拇指般大，好像在水里浸泡過一樣，滾圓滾圓的，看上去那么迷人。我禁不住摘下一顆含在嘴里，酸甜酸甜的，味道還是那么地道。

我愛酸棗樹，我感到她身上有著許多可貴的品質，那是有別于其他植物的獨特品格。她從不懼怕什么，枝干總是直直地挺著，無論風吹雨打，無論霜欺雪壓，她總是頑強地挺立在壕溝上，如同高山上的青松一樣;她從不顯擺自己，總是生存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她沒有美麗的花朵，引不來蝴蝶翩翩起舞;也沒有醉人的花香，引不來蜜蜂來釀蜜;她看上去那么矮小，不是什么可用之材;她沒有華麗的外表，園林里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但她用不同的方式，為大自然默默地奉獻著綠色;她從不羨慕什么，既不羨名貴花卉的嬌艷，也不慕有名植物的華貴，總是不卑不亢地展示著自已的個性;她正氣昂然，渾身長滿了刺，誰也輕易不要碰她。我常把頑強、挺拔、個性等詞與她聯系起來。在我心目中，她確實是那么不一般。也許從她身上，我悟出了些人生哲理。多少年來，我也曾歷經許多人生風雨，但總能從容面對。

酸棗樹，扎根在深深地泥土中，沐浴著陽光雨露，顯示出了頑強的生命力。她不是名貴花木，不可能擺放在城里人的客廳里。她只能扎根在不惹人注目的崖畔邊，悄悄地生長著。

因為酸棗樹，就戀這把泥土！

（責任編輯/李亞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