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自己

花克

每天的生活，平庸沒有波瀾。早上起床睜開眼睛，望著蒼白的天花板，頭腦還來不及甩掉昨晚的夢境就被迫清醒。雙腳穿反了拖鞋卻毫無意識，踉踉蹌蹌帶著隔夜的口氣對著鏡子刷牙洗臉，一屁股坐在飯桌前，看著桌上的豆漿油條，默然地嘆一口氣，新的一天開始了。

當時間好像停滯了一般油膩與遲鈍，當每天過得都像昨天，當穿戴整齊出門的時間都無所差別，當無數個這樣的時刻堆積重疊，你感受到了從心底里衍生出來的厭倦。

于是你開始厭倦周而復始的時間，厭倦依舊看不清楚的未來。你盯著黑板，卻看不清上面的板書;你拿起筆，卻毫無意識地在上面劃著橫線。你開始看不慣別人安于平淡，暗想，這樣庸碌的人生怎么可以接受？

某天，你在雜志上看到了徒步旅行者清爽的笑臉，他眉宇間仿佛包裹住了天地間的一切。你出神地盯著他肩上碩大的旅行包，鼓鼓的空間里好像裝下了整個人生。

就像囚犯向往自由，向日葵向往太陽，你瘋了一般向往。你買了一大堆自助游的攻略，一本一本翻看，好像預見到了同樣背著背包的自己。你以不群的姿態穿梭在每日一如既往的人群中，你因為自己還未曾開始的旅行而得意洋洋。

你好像擁有了自己心底里一直渴求的流浪者的靈魂，積極策劃著你的旅途，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一個又一個看似近在咫尺的未來，甚至想到了自己頭也不回沖出家門狂奔遠去時的決然姿態。

可是……

催得最急的物理作業交不上怎么辦？窗臺上的那盆仙人掌會不會被雨水淋翻？冷凍的酸奶和菠蘿會不會過期腐爛？

……

你看，你始終變不成那個流浪者;你看，你始終都做不到頭也不回的決然姿態。

豆漿和油條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牙膏的味道變得好聞起來，屁股底下的椅子似乎也沒有那么冷硬，每天早上睜眼看到的天花板都變得順眼。開門的時候看到和昨天一樣的早晨七點，你開始慶幸不會遲到;甩掉滿腦子的天馬行空，你開始關注老師和黑板;筆記本上規整的數字和符號代替了毫無章法的涂鴉。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每天都不同，可畫面卻又始終相似。默默的，卻又匆匆的;緩慢的，卻又有序的。

你翻開幾年前的雜志。上面徒步旅行者的笑臉依然。看著他，你突然明白了你一直渴求的成長原來猝不及防，就在眼前。你開始珍惜周遭的一切，你開始明白每日的重復也會變成一種難以從自己體內剔除的眷戀。你開始坦然面對每一天從東方升起的太陽，即使它們每天都一樣。你懂得了接受，順從和習慣。

多年后的你，看著角落處堆滿了灰塵、始終未曾背上的旅行包，突然明白了多年前年幼的自己不能理解的理由，一個為什么不去流浪，為什么不去漂泊的理由——每日每分每秒伴隨自己的日常景象，不僅是猖狂的大腦中厭惡不已的重復，更是年輕的心臟中難以抽盡的血液，嫌棄著，厭惡著，卻也離不開，放不下。就像我們的人生，永遠不盡如人意，卻永遠認為是最好的。只因為，那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