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燈盞暖年意

白英

“九曲黃河十八彎，最美莫過河曲縣。”黃河奔騰東進，沖出陰山山脈，一個龍擺尾，掉頭又向西南涌流，巨大的河灣把晉、陜、蒙三地隔開，河曲縣由此得名。滔滔的大河、古老的大地孕育了深厚的民俗文化，流傳于當地的年俗“燈盞盞”古會，每年正月開始到二月里，都會在一個個小山村里隆重舉行。在這天，全村人都要親手用黍子面為自己捏制一個燈盞盞，把美好心愿置于那親手制作的明燈中，以祈求一年的萬事通順。

黍子面出鍋黃澄澄

農歷二月二一大早，驅車從河曲縣城出發，順沿黃公路行不多遠，岔路處折入蜿蜒的山巒，忽見前面高臺上彩旗飄飄，人頭攢動，今天要舉行“燈盞盞”古會的碓臼也村到了。這是河曲縣的一個偏遠小山村，單聽這拗口的村名，就有一種原始古樸的感覺。停車順山路登上高崗，眼前瞬間豁然開朗，整個村子不大，應地勢而建，高低錯落之間幾條小路曲折相連，炊煙纏繞，勾畫出一幅山間野居圖。

穿行村中，農家的窯洞上貼滿了五彩繽紛的各式窗花和對聯，空氣里到處都是過年的味道。晚上要展示燈盞盞的場地就在村里寬闊處的大路上，一群人正在忙碌著掛燈、擺桌，看我們一行人的到來，一位老者迎了上來，經介紹得知，這正是碓臼也村“燈盞盞”古會的會長，名叫張英，今年已經60多歲。聽說我們的來意，在張大爺的帶領下，我們到他家里觀看燈盞盞的制作過程。

張大爺家是一個原味古樸的農家小院，屋里陳設極其簡單，大部分空間被土炕占據，炕前是一個用來燒火取暖和做飯通用的土灶。老伴張大媽正在忙活著準備晚上要擺放的燈盞盞。黍子面是做燈盞盞的主要原料，之所以用這種面粉，要的就是粘勁兒，而且它色澤金黃。只見張大媽把和好的面團捏成窩窩頭狀，然后放在鍋里蒸。不大一會兒，黍子面就蒸好了，在鍋蓋掀開的一剎那，只見一朵朵荷花氤氳在騰騰的熱氣中。此刻的粘窩窩都在籠屜上趴著，張大媽先把手在涼水里蘸了蘸，然后迅速把面團小心地捧出來放在盆中。原來，黍子面蒸熟之后，粘性得到充分發揮，如果用手直接去抓，非把手粘住燙出水泡不可。

巧手兒捏得油津津

“捏燈盞盞啰！”張大媽在屋里的一聲吆喝，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讓人立刻興奮起來。土坑上張大媽已經擺好了捏燈盞的面板、蓖子和一些小工具。張大爺先開始捏，他先把粘面團捏成兩頭微粗中間偏細的圓柱狀，再在頂端壓下一個小坑槽，中間插上捻好牙簽粗細的棉花線做燈芯，最后倒上幾滴香油，一只燈盞盞就做好了。原以為捏燈盞盞就這么簡單，沒有想到張大爺自嘲地說：“我手笨，只能捏個簡單的。”說著，他用手指指張大媽：“老伴捏燈盞，可是有幾十年了，她才是真正的巧手兒。”

張大媽正在捏一個牡丹花型的燈盞盞。只見她和過面的手油津津的，先將面團用搟面杖搟成一個大面片，再用瓶蓋一按一轉一拿，一片牡丹花瓣的雛形就有了。接著，她用手稍微一捏，放在另一個作為底座的小面團上，一片片花瓣粘起來，一朵牡丹花就做成了。見我們個個看得發呆，張大媽一邊忙著手里的活兒，一邊笑著說：“若要做不同的花朵，只要將蓋子捏一捏，就是蓮花花瓣，或者換個蓋子，又是另外一種花了。”看著剪子、錐子、梳子、刷子、瓶蓋等繁多的來自于生活中最常見的小物件，又借助著雙手靈巧的錐、搟、梳、蓋、拔、剪、滾、刮、按、挑等手法塑造出的各種造型，不得不佩服民間藝人的創造力。不一會兒，威風凜凜的神龍、騰空飛躍的奔馬、靈巧秀氣的花朵、活潑可愛的羊羔等各具特色、栩栩如生的燈盞盞就呈現在眼前，金黃的色澤、樸拙的造型讓人真看目瞪口呆，驚嘆不已！

張大爺數了數捏好的燈盞盞，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老伴說：“小牛的燈盞盞怎么沒有呢？”原來，燈盞盞的數量是有規矩的，天一盞地一盞，家里的人各一盞，家里的牲畜也得有一盞。說話間，張大媽三下五除二，一頭憨態可掬的小牛燈盞盞就捏好了。

燈盞盞點亮人心

天剛擦黑，張大爺就莊嚴地把燈盞盞一個個點亮，7歲的小孫子今天也早早從城里回來過燈盞會，在張大爺的安排下，他不一會兒就把燈盞盞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狗形燈盞盞放在家門口，讓它保家護院；雞形燈盞盞放在雞柵邊，祝愿家雞們不生病，多下蛋；豬形燈盞盞被放在豬圈旁，祝愿家畜興旺，豬羊滿圈；魚形燈盞盞則要放在碗中，再把碗放在水缸中。站在門外往里瞧，大門兩旁的燈盞盞在微風的逗弄下不停地跳動著，像是配合著人們喜悅的心情，也似乎是襯托著村莊喜慶的氣氛，美極了！

夜幕降臨了，只見村里家家戶戶男女老少，手持自家的燈盞盞，相約村中的小廣場上，分案擺放，澆油點燈，頓時，猶如繁星落地，點點閃爍，天地同輝。

燈光點點，搖曳生姿，每一張桌前，都有人們純樸的笑臉，每一只燈里，都映襯著人們真誠的眼神，老人含著的是期盼，孩子透出的是純真，漢子們品味的是滿足，媳婦們感受的是安寧，姑娘們閃爍的是含情脈脈，小伙子露出的暗含秋波，這一盞盞希望的燈火，一種種幸福的表情，也許就是這燈盞盞傳統儀式的最好詮釋吧。

有趣的是，孩子們可以在這天“偷”燈盞，也就是可以將別人家的燈盞趁主家不注意的時候拿走，大致應該是把福氣帶回家的寓意吧。拿到想要的燈盞后，到灶火里略烤一下，那干硬的燈盞盞便煊乎乎、鼓脹脹、軟溜溜了，孩子們捧在手里，吃在嘴里，那份香甜，那份快樂，那份滿足，全都流露在臉上。

最后，全村男女老少在會長的帶領下，隨著八音鼓樂的古韻，圍燈而轉，將心中的美好愿望寄予明燈，燃上天際，祈愿每家、每人甚至每只動物都通順安康。

燈盞映紅了賞燈人的臉，也映紅了山村的夜晚，更映紅了大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