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頤武
最近,人們在熱議中國人的形象問題和中國人的自我認知問題,引發了高度的關注。人們一方面感受到了中國的高速經濟成長和社會發展,讓中國人在世界上更加引人注目,也更加具體生動;另一方面,人們也感受到在其中所呈現的諸多“形象”問題而感到了強烈的焦慮和困擾。諸多被媒體和互聯網上廣泛報道的事件也強化了我們這方面的認知。近些年來成功的社會對于自己更高的期許和大國國民的自我認知,讓我們期望得到更高的認可和評價。但這往往得到的是相反的狀態而產生的某種精神上的挫敗感,并形成了和自我期許的強烈落差。
當然這并不是當下的新現象,只不過在今天新的狀態下顯得更加復雜。由于近現代歷史中中華民族經歷了西方沖擊和民族屈辱,中國在近現代的世界上很長時間都是弱者。新中國解決了國家主權問題之后,貧窮仍然是現實的問題。這為我們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和復雜的歷史記憶。我們對于世界的看法往往僅僅是以西方為參照系的,也往往趨于兩極化:一面是對于西方的仰視,由于中國的貧弱,就認為自身的文明不如人,認為中國人的“國民性”落后。這造成了深刻的自卑感,往往會由此對中國自身的文化和社會進程全盤否定。另一面是對于西方的俯視,由于對于西方侵略的憤怒和對于西方封鎖的抗拒。在封閉的環境中形成了一種自負感。這兩種心態在中國為富強而奮斗的百年歷史中都有其深刻的影響,也都會在我們的社會心理和文化中留下印記。
一旦面臨新的情況,這兩種心態也會有某種新的表現形態。一方面,自卑的心態在中國已經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告別貧困之后仍然會有強烈的表現。其實只要稍稍了解歷史的發展進程,這些問題在西方社會經濟高速發展和大規模工業化的階段都出現過,而且在發展的過程中也都得到了超越和解決。當年在西方發展時,工業化的社會只有西方自身,沒有比自身更強大的外部社會的范例,因此對于發展所出現的諸多問題就有更大的承受力,應付出現的問題的回旋余地就更大。而中國正在高速的經濟發展和工業化之中,與西方發展的時間落差加劇了一些人的自卑感。有些人甚至把這些現象過度夸張和引申為我們的制度落后。另一方面,也有由于中國的發展產生的過度自負的現象,也值得關注和警覺。這些都造成了社會心態的焦慮和困惑。這種現象也并非中國獨有的,在美國高速發展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不少美國知識分子認為美國也是暴發戶,在高速發展中自卑感強烈,到歐洲尋找文明的真諦。這種現象在美國當時的社會中普遍存在了很長的時間。克服既需要主流社會的清醒和堅持,也需要長時間的發展帶來的文化和綜合實力的進一步提升。
如何超越仰視和俯視的心態,用一種平視的心態觀察世界和自己,就是我們當下需要努力的。這需要我們清楚地認識自己、認識國情,認識到中國三十多年的高速發展和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已經彰顯了中國社會具有內在的強大生命力。也需要清楚地認識世界,了解西方和不同的發展中社會,了解世界文明的多樣性和發展道路的多樣性,借鑒一切社會和文化的長處。關鍵是建立在自覺中的自信,自信中的自覺。放平心態,從容理解和認真面對我們遇到的挑戰和問題。這格外需要主流社會的清醒和堅持,也需要不斷的文化提升和綜合實力的提高。只有這樣的長時間的努力,才能最終化解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