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當女婿

□　程　輝　口述　簡單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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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日本當女婿

□程輝口述簡單整理

不要房子票子的丈母娘

我叫程輝，今年29歲，來自湖北武漢。2008年，我孤身來到日本北海道首府札幌市，在北海道工業大學攻讀機械設計制造專業的研究生。畢業后，我留在了日本，在東京市的一家跨國公司工作。在那里，我結識了女同事吉田由美。

半年后，我倆由同事發展成情侶，彼此都感覺很好。2012年春節，我把由美帶回了武漢。不僅父母，就連一些挑剔的親戚朋友都對由美贊不絕口，紛紛對我說道：“小輝，趕緊加把勁，把這個丫頭娶回來。”一天下午，父母特地避開由美，拉著我問東京的房價如何。我實話告訴他們，東京新宿區房價已經接近3萬多人民幣一平米。瞬間，老兩口的臉色變了，隨即感嘆日本物價貴，房子更貴！我知道父母在擔憂什么，在中國想娶妻先買房。我父母都是普通工薪族，面對東京這么貴的房價，自然望而卻步。

回日本前的一個晚上，父母把我拉進他們房間，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母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卡里有60萬，是我和你爸爸的全部積蓄。回去趕緊貸款買套房子，上門把親提了，這事才算定下來了。”看著這張沉甸甸的卡，想到父母省吃儉用一輩子，為兒子一輩子操碎了心，感激與自責的淚水在我眼眶里不停翻滾。

2012年3月18日，我決定去由美家提親了。按照中國的習俗，我買了一大堆禮物，有送給未來岳父的名貴茶葉，送給未來岳母的翡翠鐲子，以及求婚的鉆戒。當我打扮一新，忐忑不安地來到由美家里說明來意后，由美的父母卻并沒有想象中的興奮，這讓我有點忐忑，是對禮物不滿意嗎？

驚心動魄的拜訪終于結束。臨出門前，由美的媽媽玉子卻把我帶來的禮物給退了回來。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和由美的婚事，你們自己做主。對于由美的選擇，我都會衷心祝福。請你以后不要再帶這么貴重的禮物，我們需要什么會自己買的。”

由美媽媽的一番話說得我面紅耳赤，只好拿著退回的禮物灰溜溜地回家了。

事后，由美告訴我，在日本拜訪岳父岳母，只需要簡單的禮物來表達心意就夠了，送多了，反而會讓對方父母覺得你嫌棄他們家窮，像在賣女兒一樣。我很為自己的失禮感到自責，后來幾次去，我都會精心挑選幾樣水果或是一把鮮花。沒想到，這些廉價的禮物反而讓由美的媽媽更感高興。

我和由美結婚的事漸漸提上日程，可房子卻還沒有落實，因為我實在拿不出房子的首付。于是我鼓起勇氣，來到由美家，想跟二老說明，是否可以晚兩年再買房，先租房結婚。讓我震驚的是，一聽我要買房子結婚，由美和她父母都嚇了一跳。特別是由美的媽媽不可置信地問道：“結婚為什么一定要買房子呢？你們現在是各自租房住，等結婚了合租在一起，不是經濟又實惠嗎？”我簡直愣住了！天下竟有這么好的丈母娘，不要房子不要票子，我沒有聽錯吧？

結婚后，經過由美解釋我才明白，東京90％以上的年輕人都不愿意當房奴，所以他們都樂意選擇先租房結婚，等以后有錢后再考慮買房。由美還偷偷告訴我，她的爸爸吉田一郎到40歲才貸款買下了自己第一套房子。沒了買房的壓力，沒了聘禮的壓力，我輕松地把由美娶回了家。

怕麻煩的丈母娘

婚后，為了方便照顧老人，我們在丈母娘家的小區里租了一套房子。三個月后，她被派往大阪出差了，我下班后一個人不想做飯，就直接去了丈母娘家。這在中國是很平常的，可丈母娘見我來蹭飯吃，雖很吃驚，但還是很禮貌地為我準備了精致可口的飯菜，我吃得很滿足，感謝了一番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家。第二天下班，我仍舊是一個人跑到丈母娘家蹭飯。然而這次，丈母娘沒有熱情歡迎，反而冷冷地對我說：“你為什么總是不提前預約就跑到我家來？”我一聽就蒙了，只好小聲嘀咕道：“由美不在家，我一個人就想到你這兒吃餐飯……”

我本以為丈母娘會松口氣后熱情地邀我進去吃飯，沒想到她卻站在門口嚴肅地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方便招待你，請你自己解決吃飯的問題，下次請你來之前提前預約。”

兩天后，由美回來了。當我把自己在丈母娘那吃閉門羹的委屈告訴她后，她卻聽得哈哈笑。她說在日本，作為丈母娘，她們的職責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老公，對于女婿是沒有照顧義務的。這件事過去后，我和由美都不再輕易去打擾丈母娘的生活。可沒過多久，由美懷孕了，我喜不自禁，讓她辭職回家安心養胎。

可不湊巧的是，那段時間我工作特別忙，根本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懷孕的由美。于是我不得不一次次打電話給丈母娘，請她多多照顧由美，陪她產檢，給她做些有營養的食物。剛開始，丈母娘都很熱心地答應了，可后來次數多了，丈母娘就不樂意了，竟數落我道：“你作為丈夫，怎么能把懷孕的妻子扔給我呢？這應該是你的責任。”我很是生氣，想想這如果是在中國，會有哪個媽媽不心疼自己的女兒？

2014年3月，由美生下了女兒香穗子。由于地域和語言的關系，我父母過來照顧一段時間后就回國了。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由美坐完月子后，丈母娘就很少來我們這邊了。帶孩子的責任全都落在由美身上，由美每天除了照顧孩子，還要做飯，操持家務，我看著很是心疼。

每當我表露出想丈母娘幫忙帶孩子的想法時，由美就會制止，她說孩子是我們的責任，母親的責任只是照顧父親。

隱形丈母娘

當我為有一個冷漠的日本丈母娘而郁悶時，一個意外事件卻讓我感動萬分。2014年9月，我在工作中出了點小事故，腿骨折了。眼看由美又要照顧受傷的我，又要照顧孩子，我只好決定把國內的父母請來幫忙。可令人詫異的是，這時候丈母娘挺身而出了，她把孩子抱回了自己家，讓由美好一心一意照顧我。不僅如此，她還給我們一筆錢，說是給我的治療費。我頓時感動得不知所以，那個怕麻煩的丈母娘怎么一夜之間變得這么和藹可親？

丈母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著對我說：“該是你們的責任，我一分也不會幫，但如果由美遇到了困難，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她。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愛她。”丈母娘的一席話說得我分外動容。轉眼三個月之后，我的腿完全好了，可以照常上班了。沒幾天，丈母娘就把香穗子給送了回來，然后親了親香穗子后，瀟灑地走了。

我們又恢復到獨立帶孩子的生活，簡單而忙碌。沒有丈母娘的幫助，雖然過得很辛苦，但我發現自己的生活能力提高了不少，責任感也更強了。我不僅學會了做飯，帶孩子，還會幫由美做家務。由美感動得不得了，因為很多日本男人都不會幫妻子做家務的，他們認為這是全職主婦應該做的事，而自己只負責賺錢就好。但我是中國人，中國的傳統文化熏陶我，丈夫應該體諒妻子，照顧家人。

另外，家里就我一個人上班，所以我把工作看得很重，做事兢兢業業，沒半年就被提拔為課長。當擁有這一切時，我才發現這一切竟得感謝那個“怕麻煩”的丈母娘，如果沒有她的刻意培養，哪會有我的今天啊！

可是小夫妻過日子，總會碰到舌頭與牙齒打架的時候，我和由美也不例外。特別是有了孩子后，生活變瑣碎了，矛盾也更多了。有一次，我跟由美因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她跑回了娘家。

我驚嘆大事不好。可詫異的是，當天晚上丈母娘就帶著由美回來了，她不但沒有指責我，反而一個勁兒地對我說著抱歉，給我添麻煩了等等。我受寵若驚，摸不著頭腦。

原來在日本，不管女兒和女婿之間發生如何矛盾，丈母娘都會認為是女兒的不對。她們甚至會教導女兒，要改掉自身的缺陷，做一個完美妻子，這才是牢牢抓住老公心的關鍵所在。很快，我和由美和好如初了。

在日本生活這么多年，我真正體會了丈母娘對女婿的意義，那就是一個“隱形人”，不干涉女兒的婚姻，不照顧他們的生活，甚至不經常出現在他們的婚姻里。如今，我和日本丈母娘之間一直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每次在小區遇見，還會互相客氣地打招呼。我想，大概在日本，這是丈母娘和女婿之間最愜意的距離吧。

（摘自《知音·海外版》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