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夢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2)
法學研究
·立法改革專題·
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與監督機制
金 夢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2)
一個國家授權立法的水平和質量反映著這個國家法治體系的水平和質量。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十分廣泛,立法性文件是授權立法的表現形式。厘定立法性文件的范圍,加強對授權立法的實體性和程序性監督,對于提高授權立法的水平和質量具有重要作用。通過考察和分析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與監督機制,總結基本經驗,比照中國授權立法的現狀,為進一步完善中國的授權立法制度提供借鑒和參考。
授權立法;立法性文件;授權范圍;授權監督
當今世界,授權立法的質量是衡量一個國家法治水平的重要標志。一個國家授權立法的數量和質量表征著這個國家的法治進程和民主程度。授權立法不僅考驗著國家層面或者聯邦層面授權與限權的尺度,更展示著行政立法或者地方立法、州區立法的水準。因此,授權立法的質量直接關乎國家整個法治體系的質量。通過最高立法機關的立法確定授權立法的范圍邊界及相關的監督機制,對于厘清授權立法的種類和內容,確保“議會至上”,保障分權制衡與民主具有重要意義。
授權立法自19世紀從英國出現到20世紀被大部分國家采用并以憲法的形式加以確認,經歷了逐步發展和完善的過程。澳大利亞作為英聯邦的成員,其授權立法受到英國授權立法的重要影響,授權立法的內容和范圍經歷了逐步擴展的過程。迄今為止,澳大利亞聯邦和各個州區授權立法的數量占到全部立法數量的一半以上,嚴格確定授權立法的權限范圍和邊界,加強對授權立法的監督,完善監督機制對于授權立法的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具有重要價值。在此語境下,通過運用比較的方法考察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邊界與監督機制,分析中國新修訂的《立法法》中關于授權立法的權限范圍及監督制度,以期為中國授權立法的實踐操作和制度完善提供參考借鑒,進一步發揮立法的引領作用和推動作用,堅持科學立法,提高立法質量。
(一)授權立法的范圍界定
澳大利亞沿襲英國法律傳統的同時,又借鑒吸收美國的聯邦制模型,實行三權分立。立法權由聯邦議會和各個州區議會行使,但是議會經常把立法權授予下級議會、聯邦政府或者州區政府、特定的團體或者司法機關,這些法規和法律文件具有同法律一樣的效力。在澳大利亞,授權立法又叫委任立法(Delegated Legislation)、次級立法(Subordinate Legislation)或者立法性文件(Legislative Instruments)。在聯邦法律層面,主要由《立法性文件法》*《立法性文件法》(Legislative Instruments Act 2003)于2003年12月17日頒布實施,期間歷經多次修改,本文論述采用的是2014年6月1日最新修訂的版本。和聯邦《法律解釋法》*聯邦《法律解釋法》(Acts Interpretation Act 1901)是澳大利亞第一部頒布實施的實質性的聯邦法律。該法案于2014年3月12日最新修訂,其建立起聯邦層面解釋法律法規等一系列的原則和方法,在澳洲法治發展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兩部法律對授權立法加以規制。結合之前1901年聯邦《法律解釋法》的相關內容,2003年聯邦議會通過《立法性文件法》,從制定法層面使授權立法真正有法可依。
授權立法的范圍包括權限范圍和內容范圍,授權立法的主體范圍基本限定在聯邦或州的總督、部長或者是州區政府,其制定的立法性文件多種多樣,這些立法性文件構成了授權立法的內容范圍,本文主要闡述授權立法的內容范圍。澳大利亞聯邦憲法沒有明確規定議會享有授權立法的權限。但是在1910年巴克斯特訴Ah Way一案中,聯邦高等法院一直支持議會行使授權立法權限。法官O′康納 J.對于授權立法制定的法規做出了合理性說明:如果法律僅能處理能夠預期出現的情況,那么立法機關在制定法律上將是無效的機構。所有立法機關的目的是使他們的思想盡可能的面向未來,同時為在法律適用中出現的突發事件提供盡可能明確的指引。但是,在所有的案件中都提供特別的指導是不可能的,因此,從很早以前的立法,尤其是現代社會的立法,都采用有條件的立法形式,把立法權限授予特定的機關來決定法律適用的環境,或者決定何種法律應被延伸適用,或者決定特定的群體或者商品可以被適用。此案中高等法院法官所作的上述說明被認為是授權立法在聯邦層面得到確認的標識。
《立法性文件法》對授權立法的范圍作了明確規定?!读⒎ㄐ晕募ā返?條規定:“議會授權立法包括參照本法關于授權立法的規定,議會授權法規制定者,繼而議會的相關機構通過法規制定者進一步授權其他法規規章制定者?!睂τ谑跈嗔⒎ǖ姆秶薅ㄖ饕菑男惺沽⒎嗟闹黧w層面進行限定,如果立法主體沒有得到議會授權,則出臺的任何立法性文件都是無效的。這種方式符合澳大利亞的“議會至上”原則,也回應了最初關于授權立法沖擊議會主權的學說。立法決定權最終還是由議會來行使,授權立法可以看作是議會將自身的立法權的轉移或者下放,這在本質上是符合分權制衡原則的。同時授權立法可以減輕議會的時間壓力,使議會能夠集中精力解決重大經濟社會問題的立法。議會委托具有專門知識和經驗的機構立法,能夠保證立法更為迅速、準確[1],提高立法質量和立法效率。
(二)立法性文件的法定標準與評判
立法性文件是通過議會授權制定的,根據《立法性文件法》第5條第1款和第3款的規定,立法性文件是指具有立法性質并且通過議會授權制定的書面性文件,這份書面性文件需要登記才能成為立法性文件。這項規定從內容和程序上分別對授權立法的范圍作了限定。在內容方面,立法性質是確定授權立法范圍的關鍵,也是確定一項文件是否是立法性文件的唯一因素;在程序方面,一項文件雖然內容具備立法性質并且得到議會授權,制定之后需要到議會進行登記才能生效,這是成為立法性文件的形式要件。根據《立法性文件》第5條第2款和第3款的規定,一項文件具有立法性質是指它決定法律或者法律的內容,而不僅僅是在特定情況下適用法律,并且能夠對一種特權或者利益、施加義務、創設權利或者改變義務狀態剝奪權利享有產生直接或者間接的影響。一份文件的制定主體首先應該得到議會的授權,同時其內容應該是具有實質意義的影響權利享有義務履行的立法性質,同時兼備這兩個必要條件之后,經過議會的登記程序才能成為立法性文件,進而被劃歸在授權立法的范圍內。
由于授權立法的表現形式是立法性文件,所以明確立法性文件的范圍也就圈定了授權立法的范圍。根據第6條的規定:“能夠被宣布為立法性文件的文件有:(a)在生效之前、生效之日或者生效之后得到議會授權制定的并且被授權法律稱為法規的文件;(b)除了上述法規以外, 在生效之前得到議會授權制定的并且根據1903年《法定規章出版法》第5條第1款的相關規定,在其生效前的任何時間作為法定規章被要求印刷或者銷售的文件;(c)非自治區域政府適用的法案,在生效之前、生效之日或者生效之后得到議會授權制定,在此項法案中被稱為條例、規章、法規或者是條例中制定的文件;(d)在生效之前得到議會授權,并且是根據授權立法的規定,在其生效前的任何時間根據1901年《法律解釋法》第46A條的立法目的被宣布為可以駁回的法律文件,否則會根據1901年《法律解釋法》第三部分的內容駁回;(e)在生效之前、生效之日或者生效之后得到授權制定的公告?!?/p>
從《立法性文件法》中對授權立法的范圍規定看,經過議會授權制定的立法性文件的表現形式是多種多樣的,主要有法規、規章、條例和可以駁回的法律文件。法規是授權立法的首要和主要的形式,很多議會立法中包含授權司法部長制定法規的內容,該項法規同時是制定法要求或者認可的。許多監管具體事務的制定法也被描述為法規。其他立法性文件是行政或者管理機關制定的,包括部長、部門負責人、機構和他們的代表。在20世紀70年代,授權立法的形式只有法規、規章和條例三種主要形式,到20世紀90年代,隨著議會的擴展,授權立法的形式發展到100多種,主要有決定、州區條例、管理計劃(例如捕魚計劃)、宣言、認證、原則和通知、法定機關制定的法律、航海和航空規則、(廣播)通知、(會計)準則、(衛生立法)聲明、(適航)指令及(老年護理和兒童保健)指南等。*http://www.aph.gov.au/binaries/senate/pubs/odgers/pdf/chap15.pdf.這些規則、聲明、指南等都是在議會授權下制定的,因而具有立法性質并且進行了登記,屬于授權立法的范圍。
從立法技術上看,授權立法的范圍必須限縮在一定的范圍內,不能無限擴張,通過反向排除條款的使用,使立法性文件的范圍和邊界一目了然。在立法技術和立法內容方面的這種確定性為授權立法劃定的明確的范圍邊界?!读⒎ㄐ晕募ā返?條通過表格列舉的方式劃定了24種不能被認定為立法性文件的文件,這些文件包括涉及國家安全方面的規則或者指令,部長根據公共治理、績效和責任法律作出的決定,根據公司法作出的規章和根據《職場關系法》和公平工作委員會作出的指令等。排除24種非授權立法的內容主要是根據立法機關和其享有的立法權限,這種立法權限是否得到議會授權并要充分考慮其所具有的立法性質。如果出現一份文件中的一些條款具有立法性質,而另一些條款具有管理性質,那么這份文件將根據立法目的確定為立法性文件。這一條款的規定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授權立法的范圍。
授權立法范圍的界定是規范授權立法非常重要的方法,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非常廣泛,授權立法的表現方式多種多樣,劃定立法性文件的范圍十分關鍵,對授權立法范圍明確法定的評判標準具有重要作用。與澳大利亞授權立法這種法定標準的確定和適用相比,中國授權立法的范圍和評判標準有待進一步明晰。從授權立法范圍的維度來看,規范多樣復雜的立法性文件,完善中國的授權立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形式多種多樣,范圍十分廣泛,這樣便容易產生相關監督機制的滯后和法律審查的無效。授權立法范圍的廣泛性和形式多樣化要求授權立法的監督機制必須是具體的并且有效的。因而,授權立法監督機制在保證授權立法質量,提高立法效率方面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授權立法的監督機制是授權立法內容中非常關鍵的組成部分,《立法性文件法》對于授權立法的監督審查問題都作了明確的規定。從整個立法活動的動態運行來看,授權立法的監督問題貫穿立法的整個過程。從對授權立法的監督方式來看,授權立法的監督機制分為實體性的監督和程序性的監督。兩種監督方式同等重要、相輔相成。
(一) 對授權立法的實體性監督
授權立法的實體性監督主要表現在,授權立法在起草過程中,文件內容要得到議會相關部門或者議會授權機構或者主體的監督和審查。為了避免質量低下的立法性文件出現,對授權立法過程進行監督就顯得十分重要。從立法過程進行監督可以從源頭上保證立法質量,把出現立法錯誤的概率降到最低限度?!读⒎ㄐ晕募ā窂膬蓚€方面規定對授權立法過程的監督。第一,(議會授權)司法部長有義務采取措施中斷授權立法以保障授權立法的效力并且使立法性文件通俗易懂。這些步驟包括但不限于:擔任或者監督立法性文件的起草工作;對立法性文件草案行使最初的審查監督權;為立法性文件草案提供建議;為起草者和相關部門或者雇傭人員提供起草問題的培訓;為授權立法的起草者和雇傭人員提供之前授權立法的起草先例進行參考等,同時還要求司法部長對于授權立法過程中出現的帶有性別歧視的語言進行修正。第二,在立法性文件起草問題上,如果一份文件已經被認為具有法律效力并且要進行登記,那么,確定無疑的是授權立法的相關機構應該更加關注自己在起草文件過程中所說的和期望做到的事情。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是極其危險的[2]。
授權立法的實體性監督不僅體現在對立法性文件的起草過程的監督,還體現在議會設有專門的法規和條例委員會對授權立法進行監督審查。法規和條例委員會是從機構設置層面確保授權立法有專門的機構依托,屬于實體性監督的重要組成部分。法規和條例委員會成立于1932年,屬于參議院的管轄范圍,議會在眾議院中沒有設立相應的法規審查委員會。根據《參議院議事規則》的相關規定,法規和條例委員會在行使審查工作過程中,要堅持以下原則以確保授權立法,與法律相一致,不得不適當地侵犯公民的個人權利和自由,不得使公民個人權利和自由不適當地依賴于某些行政決定,而這些決定不受司法機關或者其他獨立裁判所審查,不得包含更適合于由議會法律規定的事項[3]。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法規和條例委員會對于授權立法的審查集中在實體內容上,關注授權立法的內容是否最大限度的保護公民權利同時限制政府權力,同時審查法規和條例的內容是否超越議會授權的范圍。
(二)對授權立法的程序性監督
授權立法的程序性監督包括立法性文件制定之后要向議會提交進行登記備案,并且根據《聯邦法律出版法》的相關規定進行出版發行。授權立法的實體性監督是在立法過程中對立法性文件的內容進行審查控制,授權立法的程序性監督是要將立法性文件置于議會可控的范圍內并且被公民所知曉。這種雙管齊下、實體程序并舉的監督方式為提高授權立法的質量,維護授權立法的權威提供了機制保障。
《立法性文件法》第38條和第39條明確規定了立法性文件要向議會提交并登記備案。議會咨詢第一次會議必須將任何一份立法性文件的副本登記備案后送達至議會的參議院和眾議院,并在6個實際工作日內提交議會兩院的議事日程。如果立法性文件的副本沒有按照法定期限向議會提交,逾期此項立法性文件立即失效,不具有立法性。如果在授權立法過程中,被授權的機關制定了與立法性文件相關的解釋性聲明,也應當同立法性文件一起向議會提交并進行登記備案。解釋性聲明與立法性文件的提交與登記程序相同,如果解釋性聲明沒有按期提交議會,需要向議會書面解釋原因,得到議會的認定后才可以與立法性文件具有同樣的法律效力。
在立法性文件提交議會審查之后,議會根據授權立法的實際情況,把一些立法性文件駁回,被駁回的立法性文件不發生法律效力。早在1990年,《土著和托雷斯島委員會法案》并不要求在其授權制定區域委員會選舉法規和選舉以及區域委員會組成的特殊規則提交議會審查,而是根據法案的相關規定直接對授權立法進行駁回。此項法案僅要求進行選舉要在選舉規則生效的時候,而沒有對選舉規則提交的期限作出明確規定。鑒于此,聯邦法院在審理相關案件時認為其制定選舉規則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
通常情況下,議會對于提交的立法性文件如果認為不符合授權立法的要求,會在15個實際工作日內進行駁回,并且通過決議,被議會駁回的立法性文件或者其中相關的條款自始不產生法律效力。但是對于一些特殊的立法性文件,議會不能駁回。第44條第1款規定,如果授權立法涉及的是有利于聯邦政府或者州區政府建立或者運作政府間組織或者計劃的內容,或者是這種授權有利于這些實體建立的目的時,議會是不能夠駁回這些立法性文件的,除非有例外情況。而在第2款中同樣采取列舉的方式指出44種不能被議會駁回的情況,例如根據2007年《澳大利亞公民法案》所作的決定和根據2001年《澳大利亞研究委員會法》第60條所作的規章是不能被議會審查駁回的。雖然議會保留直接的立法權優于其所產生的政府部長和其他公共機構的立法權[4],但對于議會行使立法審查監督權進行限制,實際上是為了防止議會濫用職權,把議會本身的權力控制在一定范圍內,防止權力恣意行使,通過限權實現分權制衡,達到立法的良好狀態。
立法性文件的出版是對授權立法進行程序性監督的重要手段。法律文件的出版可以保證授權立法的可知性和確定性,并在制定環節保證立法質量,讓得到授權立法的相關機關得到一種隱性的壓力,使得制定出來的立法性文件是高效且經得起法律實踐考驗的。1905年聯邦《法律出版法》(2012年修訂)規定全部法律和立法性文件都要公開出版,并且要載入法律數據庫內,以便于議會進行立法審查和民眾查閱知曉。通過出版的方式對立法性文件進行監督,是對授權立法監督行之有效的方式和手段,從程序正義的角度確保立法性文件具有法律效力。
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監督機制主要是議會的監督和條例法規委員會的審查監督,不論是從實體上還是在程序上對立法性文件的監督方式可以說是具體細致而富有成效的。這種監督機制的設置和相關規定給中國授權立法的監督機制提供了諸多啟示和借鑒意義。
現代社會法律的重要性遠遠不止于在個體之間給予私人權利和強加某些義務。大部分法律關注公共生活。無論在社會、經濟或政治上,它調整和授權政府行為,并且規定社會所有方面的、官僚主義控制的體系[5]。規范授權立法行為,確定授權立法范圍,監督授權立法實施是提高授權立法質量的保障,也是確保整個國家法律體系和法治體系質量的關鍵。
通過分析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和監督機制,我們可以看出,雖然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數量繁多、種類多樣,占到法律數量的一半之多,但是由于《立法性文件法》對授權立法規定的事無巨細,使得授權立法體例清晰、結構整齊、適用得體。一個國家授權立法的質量監控對于整個國家法治體系的質量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中國在新修訂的《立法法》中也對授權立法的范圍和監督機制進行了相應的完善,這為中國授權立法的理論和實踐發展增添了一抹亮色。比較中、澳兩國關于授權立法的相關規定,我們還是能從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諸多經驗中找到進一步完善中國授權立法的方法。
第一,明確規定授權立法的定義,給授權立法提供理論依據。澳大利亞《立法性文件法》第8條規定了議會授權立法的定義,并在第5條給立法性文件明確的定義。在法條中對授權立法直接給出定義,能夠避免授權立法在法律實踐中出現模糊不定的情況,也為法律解釋提供了可以預期的空間。中國《立法法》中沒有關于授權立法定義的規定,只在第9條和第74條分別規定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授權國務院立法和授權經濟特區所在地的省、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根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授權決定制定法規。
從《立法法》關于授權立法的規定可以看出,中國授權立法的定義并不明確,只是規定了授權立法行使的主體即授權的對象是,國務院及其經濟特區所在地的省、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授權立法的內容是針對第8條規定的法律保留事項中沒有制定法律的事項和經濟特區的特殊情況,授權經濟特區立法沒有作出具體明確的內容規定和權限設定。從授權立法的技術角度看,授權立法本身作為一種次級立法或者附屬立法,這種性質要求必須從理論層面對其定義進行規定,否則有可能出現越權立法和立法內容混亂的情況。對于中國《立法法》沒有定義授權立法的情況,第10條第1款給出了相應的限制規定,要求“授權決定應當明確授權的目的、事項、范圍、期限以及被授權機關實施授權決定應當遵循的原則等”,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沒有授權立法定義的缺憾。
第二,厘定授權立法的準確范圍,給授權立法提供可預知的空間。澳大利亞通過規定立法性文件的范圍來間接規定授權立法的范圍,其在《立法性文件》第6條和第7條中規定了哪些文件可以被確定為立法性文件,哪些文件不能被當作立法性文件。不僅明確了在議會授權下制定的法規、規章、條例、規則和聲明、指南等都是屬于立法性文件,都是授權立法的表現形式,也通過列舉排除的方式指出24種不能被宣布為立法性文件的一些文件。這種正向與反向并用的立法技術在確定授權立法的范圍上具有全面性和固定性,使授權立法的相關機關能夠準確辨別出授權立法的邊界,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授權立法的彈性,降低了立法成本。
與澳大利亞相比,中國對于授權立法的規定采用的是反向排除的方式,即在第8條中規定了只能制定法律的事項,其他尚未制定法律的事項可以通過授權立法的方式來實現。雖然只能制定法律的事項囊括了國家的政治制度、基本經濟制度、民事基本制度、訴訟和仲裁基本制度以及稅收、金融等基本制度,但是這些宏觀、寬泛的內容規定不足以使授權立法的范圍和邊界確定化。值得注意的是,新修訂的《立法法》把“稅種的設立、稅率的確定和稅收征收管理等稅收基本制度”排除在授權立法的范圍之外,這一“稅收法定”原則的出現,是《立法法》的亮點,這樣能夠避免在法律實踐中稅種和稅率混亂,適用標準不統一的情況發生。
每個國家總是結合自己的具體國情和法律現實制定適合自己的法律法規,授權立法便是一個國家法律實情的映射?!读⒎ǚā返?條指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有權作出決定,授權國務院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對其中的部分事項先制定行政法規,但是有關犯罪和刑罰、對公民政治權利的剝奪和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司法制度等事項除外。”從此條規定可以看出,中國授權立法的范圍限定在國務院制定行政法規上,結合《立法法》第74條的關于授權經濟特區立法的規定,中國授權立法的范圍并沒有澳大利亞授權立法范圍大,相對應授權立法的表現形式也沒有像澳大利亞那樣立法性文件呈現出多元化的樣態。而且在《立法法》第13條明確了“被授權機關不得將授予的權力轉授給其他機關”,嚴格限制授權權限。由此可以看出,中國對于授權立法的范圍采用的還是謹慎務實的立法態度和精神,并沒有把范圍擴大到不可控的領域內。
第三,加強對授權立法的監督,完善授權立法監督的體制機制,為授權立法的質量提供可靠保障。澳大利亞對于授權立法的監督分為實體性監督和程序性監督。實體性監督是從授權立法草案起草的過程開始把關,設立法規和條例委員會對授權立法進行實質內容的審查,從源頭上保證立法性文件的質量;程序性監督是要求立法性文件必須向議會提交并登記備案,同時按照聯邦《法律出版法》的規定進行公開出版。中國對授權立法的監督主要體現在,首先是對授權立法的期限進行限制,并且規定了授權立法實施情況的報告制度。《立法法》第10條第2款和第3款分別規定,“授權的期限不得超過五年”,“被授權機關應當在授權期限屆滿的六個月以前,向授權機關報告授權決定實施的情況,并提出是否需要制定有關法律的意見;需要繼續授權的,可以提出相關意見,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決定”。通過授權期限的限定和授權決定實施情況的報告,有利于對授權立法進行及時有效的監督的反饋。授權期限的規定,類似于但是又不同于澳大利亞《立法性文件》中的“日落條款”。*澳大利亞《立法性文件法》第六部分規定了“日落條款”,“日落條款”是規定立法性文件在議會登記備案后的失效日期,這樣為相關授權立法的廢除和自動失效提供了緩沖期,可以在法律規定的日期到來前做好與立法性文件相關的法律事宜的準備工作。
與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監督方式中的登記備案一樣,中國也強調授權立法的備案工作,并要在政府公報上刊登。根據中國《立法法》第98條的相關規定:“根據授權制定的法規應當報授權決定規定的機關備案;經濟特區法規報送備案時,應當說明對法律、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作出變通的情況?!蓖瑫r重點指出進行主動審查的必要,第99條第3款規定:“有關的專門委員會和常務委員會工作機構可以對報送備案的規范性文件進行主動審查?!睂τ谑跈嗔⒎ǖ闹鲃訉彶闄C制的規定是中國立法進步的重要標志,它不僅是在監督方式從被動審查變為主動審查,還是貫徹落實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健全有立法權的人大主導立法工作的體制機制”[6]的重要表現,更是推動科學立法,進行法治國家建設的重要舉措。
澳大利亞在議會參議院中設有專門的立法監督機關即法規和條例委員會,對授權立法進行審查監督,但是中國沒有專門的授權立法監督機關,在《立法法》中也沒有規定專門的授權立法監督機關,只是確定了授權機關享有授權立法的監督權。在授權立法監督的機構設置方面,中國《立法法》還亟需完善。通過分析中國《立法法》中關于授權立法的最新規定,并對比澳大利亞授權立法的范圍和監督機制,不難發現,中國正在堅持立法先行,努力提高立法質量。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法治體系必將是高質量的法治體系。中國正走在科學立法、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法治國家的道路上,也終將成就一個令世界矚目的獨具中國特色的法治型國家!
[1] 姜明安.澳大利亞委任立法制度的理論與實踐[J].中國法學,1995,(1):104-105.
[2] Stephen Argument. The Legislative Instruments Act 2004—Is it the Cherry on the Top of the Legislative Scrutiny Cake?[J].AIAL Forum.2006,(48):36-37.
[3] 朱應平.澳大利亞委任立法制度研究[J].人大研究,2004,(5):46.
[4] [澳]夏臘·碧朵夫.澳大利亞的立法制度[G]//許章潤,徐平.法律:歷史與理性——澳大利亞的理念、制度與實踐.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121.
[5] [澳]帕瑞克·帕金森.澳大利亞法律的傳統與發展[M].陳葦,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236.
[6]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N].人民日報,2014-10-24.
〔責任編輯:王宏宇 馬 琳〕
Australian Delegated Legislation: Its Scope and Supervision Mechanism
Jin Meng
(LawSchool,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The level and quality of a country's authorized legislation reflects that of its rule-of-law system. Australia has a very wide range of authorized legislations, and the legislative document is the manifestation of the authorized legislation. For improving the level and quality of the authorized legislation, it is of great importance to determine the scope of legislative documents, strengthen the supervision of the substantive and procedural authority of the authorized legislation. Through the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scope and supervision mechanism of Australia's authorized legislation, the author summarizes the basic experience to provide reference and reference to further improve China's authorized legislation system, after comparing it with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a's authorized legislation.
delegated legislation; legislative document; scope of authorization; authority to supervise
2015-07-0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2014年度重大項目(第三批)“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研究”(14ZDC008);中國法學會“深入研究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重點專項課題“完善授權立法制度研究”(CLS〔2015〕ZDZX06)
金夢(1987-),女,山東聊城人,講師,博士,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從事法理學、人權法學研究。
DF01
A
1000-8284(2015)10-01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