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哀婉萬戌姐

文 韓永強

空谷哀婉萬戌姐

文 韓永強

在鄂西南群山的懷抱里，藏著一個 “萬畝高山小平原”。這塊神奇的土地是鄂湘兩省的五峰、鶴峰、石門（屬湖南）三縣交界處，更是大山深處一個著名的邊貿口子鎮。它的名字叫灣潭，是宜昌的“西南門戶”。

灣潭不僅僅山好水好風光好，其文化的積淀在鄂西南也是首屈一指。南曲、唐祭、撒葉兒嗬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這里得到原生態傳承，集體育健身、舞蹈于一體的“板凳龍”更是獨具特色。這里的土家族山民無論男女老少，張口就能來一曲山民歌。

20世紀50年代前后，這里的民間歌唱家 “灣潭三姐”（萬戌姐、陳香姐、杜元姐）不僅名聞五峰境內，還先后讓宜昌地區乃至省里的文藝工作者引頸側目，成為采風的焦點。尤其是萬戌姐 （又名萬祖玉），以嗓音好、音色純甜、可連唱幾晝夜不疲而位居 “灣潭三姐”之首，她完美的歌喉濃縮了五峰民間文化的精粹。

2005年7月，我們來到灣潭鎮紅旗坪紅烈村2組萬戌姐的家。83歲的萬戌姐清瘦的身子透出麻利精干，她迅捷的為我們搬來松木椅子，又忙著給大家泡茶。我們圍坐在萬戌姐身邊，聽萬戌姐唱《正月哭郎》。短暫的醞釀之后，一個幽怨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穿越時空逶迤而來。“初一的早上去看郎，情哥哥死在象牙床。銅盆打水郎抹澡，頭發梳起耀眼兒光，打發情郎見閻王。”明亮的陽光，在萬戌姐的吟唱中悄悄躲了起來，山風從山谷里圍合而來，我們聽得入神，只見萬戌姐的眼中淚光瑩瑩。從“初一”唱到“初六”，萬戌姐難忍淚水，我們也被感動得啜泣不止。“初六的早上去打井（注，“井”指墓穴），八把尖鋤九個人。打井的哥哥聽我講，深些打井淺些埋，又怕情哥還轉來。”一直唱到“初十”，萬戌姐掩面而泣，難以繼續。

人死不能復生，歌詞中卻仍說“又怕情哥還轉來”，其中寄托了萬戌姐刻骨銘心的期待和無盡的不舍。在民間，女人不能唱打喪鼓的“夜歌子”，即使情歌山歌也不是想唱就可以隨心唱。萬戌姐能如此唱吟，是因為她有個好夫君。她的夫君是個讀書的開明人，也是一個可以讓萬戌姐撒嬌邀寵的好男人。萬戌姐記得，因為自己不識字，又喜歡從書上學東西，她的夫君就讀書給她聽。20世紀40年代，萬戌姐曾被當時的官員、紳士多次抬轎接進縣城參與接待或唱堂會，她的夫君給予了她不少鼓勵和支持。在她的內心深處，夫君是一尊讓她畢生崇敬和鐘愛的神。只有她最擅長的“歌子”，才可以表達對夫君的謝忱。尤其是在她的夫君先她而去之后，她的懷念，她的悲涼，只有假以“歌子”言情。

著名民俗專家王作棟先生，在數年間對萬戌姐傳承的小調、燈歌、風俗歌、五句子山歌、情歌進行了充分挖掘、整理，尤其切中肯綮地把握了萬戌姐演唱的特點。他曾經撰文指出，以真情為重，是萬戌姐選擇內容，用心歌唱的基本立場。從親情難舍的哭嫁歌 《哭五更》，到哀怨的《苦媳婦歌》、酸楚的《寡婦歌》、無奈的《反情歌》、悲切的《死妻歌》等，她的唱述委婉纏綿，能讓聽眾初而凝神，再而嘆噓。她唱的3種版本的敘事體《苦媳婦歌》， 在 《寡婦歌》《反情歌》《死妻歌》里對弱者、苦命女子深沉的同情心，都不加掩飾地滲透在了字里行間。

王先生還論及說，熟悉生存環境內的民俗事象，在民歌傳承與演唱中融入自身的體驗，是萬戌姐民歌繪聲繪色、成為民眾生活勞作寫照的構成要素。她傳承的《孟姜女尋夫》中“四月尋夫月忙忙，家家戶戶插黃秧。八幅羅裙高罩起，免得泥水沾衣裳。五月尋夫是端陽，雄黃做酒滿屋香……”，把傳統的生產生活場景表現得樸實地道。《洋芋歌》中的“冬月下大雪，情哥來得黑。渾身凍得像毛鐵，捂都捂不熱”，短短四句無一字多余，內涵信息生動豐富，描寫出了雪夜女子的期候，情哥赴約的遭遇，兩人相見時的體態語言。率真直白的生動比喻，給聽眾留有咀嚼品味的空間，使萬戌姐的演唱更容易得到聽眾的廣泛認同。“一更鼓兒天，風吹雪花，沙子有萬千”“月亮偏，十樹桃花九樹鮮”“人一好，水也甜，巖頭當得鍋巴鹽，青菜當得葉子煙”等，寫景、敘事、表心跡的好詞，在她傳唱的民歌中頻頻出現，令人常生贊嘆。

萬戌姐唱起民歌來可謂“妙句如飛珠濺玉”，其審美悟性不容輕看。20世紀50年代開始，萬戌姐就被省、地、縣的文藝工作者頻頻關注，他們紛紛上門搜集采風。1958年后，萬戌姐所唱述的民歌被認定為五峰、鄂西民歌的代表性作品之一，1960年入選《湖北民歌集》。幾十年間，萬戌姐留下了大量文字音響資料，是五峰在民歌資料傳承方面作出很大貢獻的優秀民間藝人。其傳唱的民歌在20世紀80年代初入選 《中國民間歌謠集成湖北卷》。2003年，萬戌姐被宜昌市文化局命名表彰為“優秀民間藝人”。

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萬戌姐依然唱她喜愛的歌子。在外面不能唱，就在家里對唱。萬戌姐講到這里，總愛把頭抬起來望向飄著白云的天空，似乎那里寄托著她夫君的音容笑貌。這時，她對我們說，想再唱一首《郎從高山打傘來》。“郎從高山打傘來，姐在屋里做大鞋。左手接過郎的傘，右手把郎抱在懷里，你是何風吹攏來？”在演繹這首歌子時，少了《正月哭郎》的悲愴，多了幾分活潑輕松的味道。在我們正聽得暢快時，萬戌姐音調一轉，歌詞依舊卻透著哀怨的情境。這個歌子她會唱五六個版本。她告訴我們，很多歌子都有不同的唱法，看唱歌時的心境和情思，把符合自己思想情感的調調唱出來。我問，“您剛才的兩個調調，有什么講究嗎？”萬戌姐解說道，“我剛才看見夫君在天上聽我唱 ‘右手把郎抱在懷’，可還沒等我唱完，他就飄進云里了，我也就唱到別的調調里去了喲。 ”

2006年春，我收到萬戌姐輾轉帶給我的兩雙繡著老人家名字的繡花鞋墊。捧著老人家珍貴的禮物，我決定再去聽一聽她唱歌子。2007年4月下旬，當我滿懷期待又去五峰，想再去聽萬戌姐唱歌子時，卻被告知老人家幾天前已與世長別的消息。我含淚久久不能言語……

“萬戌姐，您在那邊為您的夫君天天唱歌子嗎？您的歌子我們還想聽！ ”

（作者：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宜昌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三峽日報傳媒集團高級編輯）

2015·昭君文化論壇在湖北興山縣舉辦

2015 年11月8日至10 日， 由新華網湖北分公司和宜昌興發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聯合主辦的“2015·昭君文化論壇”在昭君故里湖北興山縣舉行，來自北京、內蒙古、武漢、臺灣、陜西、山西等地的200余位專家學者、企業家及昭君文化愛好者，圍繞傳承昭君文化、促進民族團結和經濟發展等內容進行深入探討。

昭君文化論壇設為主題演講（文化篇）、昭君文化產業研討（產業篇）以及昭君文化經濟帶企業家代表就昭君文化產業作推介發言。內蒙古大學出版社編審莫久愚演講的 《擴大昭君文化的影響、促進民族和諧進步》和臺灣中華科技大學助理教授李元杰演講的 《繼續發揚昭君精神再創文化觀光新亮點》等內容，引起與會專家學者的強烈共鳴。論壇上，湖北昭君旅游、湖北卓越集團、呼和浩特市昭君博物院、呼和浩特市蘇魯錠皮業等來自昭君文化經濟帶沿線的企業家代表，簽訂合作框架協議，成立昭君文化經濟帶企業聯盟，共同推進昭君文化和產業融合，做大做強旅游經貿文化產業。出席論壇的內蒙古、臺灣、湖北興山三地代表還簽署了海峽兩岸昭君文化交流協議。

（王世昌 鄒遠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