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春 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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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金文所見商周王室用鹽考
李 春 艷
從甲骨、金文及先秦文獻的記載看,商周王室將食鹽主要用于祭祀、食用、賞賜、貿易等方面。王室對食鹽生產的直接干預和貢納制度是確保其食鹽獲取的有效途徑。
古文字;商周王室;鹽業
商周時期,鹽作為國之大寶而倍受統治階級重視,但囿于傳世先秦文獻中有關鹽資料的記載較少,我們無法深入了解當時鹽業。不過,令人欣慰的是,隨著商周甲骨、金文的問世,以及商周大量鹽業考古遺址的發掘,彌補了文獻的不足,為商周鹽業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資料。
近十年來,學術界在商周鹽業的研究上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商周鹽業考古的研究。這是商周鹽業研究取得的最大成績。代表成果有方輝的《商周時期魯北地區海鹽業的考古學研究》①、王青、朱繼平的《山東北部商周時期海鹽生產的幾個問題》②、燕生東《渤海南岸地區商周時期鹽業遺址群結構研究——兼論制鹽業的生產組織》③、李水城等的《萊州灣地區古代鹽業考古調查》④、朱繼平等的《魯北地區商周時期的海鹽業》⑤、崔劍鋒等《山東壽光市雙王城遺址古代制鹽工藝的幾個問題》⑥、付永敢的《山東北部晚商西周煮鹽作坊的選址與生產組織》⑦、楊華的《長江三峽地區西周、東周時期文化遺跡的考古發現研究》⑧、徐燕的《峽江地區早期鹽業的考古發現與研究》⑨等等。二是春秋齊國鹽業的研究。以王子今的《鹽業與〈管子〉“海王之國”理想》⑩、王明德的《齊國“渠展之鹽”考》①等為代表。三是古文字中的鹽業。如馮時的《古文字所見之商周鹽政》②、趙平安的《戰國文字中的鹽字及相關問題研究》③等。尚有一些高質量的論文沒有提及,敬希見諒!
縱觀上述研究成果,內容涉及鹽業遺存、鹽業生產管理和技術、制鹽工藝、盔形器、春秋齊國鹽業、商周鹽政等諸多方面,但對商周用鹽情況卻論述甚少,唯馮時先生的《古文字所見商周鹽政》中略有提及,筆者認為有必要對其進行專門論述。因此,本文在眾學者研究基礎上,利用出土甲骨、金文資料對商周王室用鹽情況略述管見,不妥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商周王室對鹽的使用情況,除日常食用外,主要用于祭祀、賞賜、宴請賓客等方面。
(一)祭祀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活動在西周政治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也發揮著重要作用。《禮記·祭統》“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莫重于祭”。商周王室常常因政治、軍事等方面的需要,舉行祭祀活動。鹽作為生活必需品,也常常用于祭祀。
殷商卜辭中有關于商王祭祀用鹽的記載,如:
1.惠十鹵以妣庚? (《合集》22294)
2.己未卜,貞:燎酒鹵冊大甲。
(《合集》1441)
3.鹵十、三牢? (《合集》22246)
4.王鹵御乙? (《合集》21171)
5.己酉卜,賓貞:肇鹵?二告。
不以鹵五?
以鹵五? (《合集》7023)
卜辭1是獻鹽鹵來祭祀妣庚;辭2占卜以鹵冊告大甲;辭3是用十鹵、三牢祭祀祖先;辭4是獻鹵御祭先王;辭5中“肇”,《爾雅·釋詁》:“肇,始也。”辭意是卜問祭祖時先獻五鹵還是不先獻五鹵。
周人祭祀崇尚“貴本”原則。《荀子·禮論》論周禮說:“大饗,尚玄尊,俎生魚,先大羹,貴飲食之本也。”楊倞注:“本,造飲食之初。”“貴本”就是崇尚上古初民的飲食生活,崇尚天然、返本歸樸④。依據這一原則,周人祭祀用酒尚清水、淡酒。《禮記·郊特牲》:“酒醴之美、玄酒明水之尚,貴五味之本也。”陳澔《禮記集說》注:“未有五味之初,先有水,故水為五味之本。”《禮記·禮器》也云:“醴酒之用,玄酒之尚”,雖然人們飲用時以釀制出的好酒為美,但祭祀時卻排在清水“玄酒”之下。《禮記·坊記》亦云:“故玄酒在室,醴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是酒味越濃,則位次越低下,“貴薄而賤厚也”。而鹽作為祭品也同樣遵循這一原則。《禮記·郊特牲》:“醯醢之美,而煎鹽之尚,貴天產也。”雖贊美醯醢,卻崇貴煎鹽,正因為后者是天然產品,非人工制作而成。周代祭祀所用鹽被稱為“咸鹺”(《禮記·曲禮下》),正是取其天然之性。《周禮·天官·鹽人》載“祭祀共其苦鹽、散鹽”,鄭玄注:“杜子春讀苦為盬,謂出鹽直用,不涷治,鄭司農云散鹽涷治者,玄謂散鹽煮水為鹽。”賈公彥疏:“苦當為盬,盬謂出于鹽池,今之顆鹽是也,散鹽,煮水為之,出于東海。杜子春讀苦為盬者,鹽鹹非苦,故破苦為盬,見今海傍出鹽之處謂之盬,云直用不涷治者,對下經煮盬是涷治者也。”是說苦鹽沒有經過煎煮,為天然之鹵,而散鹽則是涷治之鹽,咸度次于苦鹽,因此在祭祀中,苦鹽地位高于散鹽。
(二)賞賜
商周時期的賞賜活動是國家政治制度的重要內容之一,也是維系君臣關系的有效途徑之一。從甲金文看,商周王室賞賜物品種多樣,而鹽被作為賞賜物,數量是十分可觀的。如商代晚期的小臣缶方鼎銘記載了商王賞賜小臣缶五年的鹽資儲備:
王賜小臣缶湡積五年,缶用乍享大子乙家祀尊。 (《集成》5.2653)
馮時先生認為,銘文中“湡”字當為“斥”字,鹽斥之義,“湡積”即“斥積”,也為“鹵積”,“斥積五年”即商王賜給小臣缶五年的鹽資儲備,以保證其祭祀、待賓和膳羞之用①。《尚書·禹貢》“海岱惟青州,海濱廣斥”,鄭玄注:“斥謂地鹹鹵。”《史記·夏本紀》“海濱廣潟,厥田斥鹵”。《說文·鹵部》:“鹵,西方咸地也,從省,象鹽形。安定有鹵縣。東方謂之斥,西方謂之鹵。”段玉裁注:“《禹貢》青州‘海濱廣斥’,謂東方也。安定有鹵縣,謂西方也。太史公曰: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可見,因地域之不同,對鹽的稱呼也有差異,東方為“斥”,西方為“鹵”。
西周時期的免盤銘(見圖二)記載有周王賞賜給免大量鹽鹵。
免盤是西周中期懿孝時器,現藏德國柏林民族學博物館。通高12.7厘米,口徑36.37厘米,口下和圈足均飾回顧式龍紋,圈足下有三只扁平的小足②。銘文記述了某年五月初吉這天,王在周,命作冊內史賞賜給免“鹵百”,免制作盤、盉來報答王的休美。其中“”字,學者一致認為是盛鹵之器③。方輝先生根據郭沫若所言“字與之結構相近,從由乃缶屬”,認為即尊,為盔形器(見圖一),“它既是商周時期海鹽生產的器具,又是食鹽所特有的量器”④。

1.鄒平丁公遺址出土
2.青州鳳凰臺遺址出土
圖一 盔形器形制
(三)食用
作為食用之鹽,一方面主要用于王室統治階級日常所需,另一方面主要用于款待賓客。文獻記載天子用飴鹽,賓客用形鹽和散鹽。《周禮·天官·鹽人》“王之膳羞共飴鹽,后及世子亦如之。”鄭玄注:“飴鹽,鹽之恬者,今戎鹽有焉。”“賓客共其形鹽、散鹽”,鄭玄注:“形鹽,鹽之似虎形。”虎形鹽主要是用于招待重要賓客的,而非一般賓客所能享用。《左傳·僖公三十年》載:“冬,王使周公閱來聘,饗有昌歜、白黑、形鹽。辭曰:‘國君,文足昭也,武可畏也,則有備物之饗,以象其德;薦五味,羞嘉榖,鹽虎形,以獻其功。’”周人用鹽非常講究,規定在不同的季節,攝取食物也不同,并將食鹽的攝取納入到養生的軌道。《周禮·食醫》“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調以滑甘。”賈公彥疏:“云夏多苦者,南方火味苦,屬夏,夏時調和食,苦亦多于余味一分,故云夏多苦……冬多鹹者,北方水味鹹,屬冬,冬時調和食,鹹亦多于余味一分,故鹽冬多鹹。”
(四)貿易往來
在商品經濟不甚發達的商周社會,以物易物的商品交換是社會經濟的主要方式之一。隨著人口的增多,用鹽的需求量加大,食鹽因其自身所具有的經濟價值而被統治階級作為以物易物的物品。春秋初期的晉姜鼎銘(見圖三)就講述了統治階級利用食鹽交換銅料的事情。
唯王九月乙亥,晉姜曰:余惟嗣朕先姑君晉邦。余不叚荒寧,坙(經)雍明德,宣邲我猷,用邵匹臺辟,敏揚氒(厥)光烈,虔不墜,魯覃京師,乂我萬民。嘉遣我易鹵責(積)千兩(輛),勿廢文侯顯令(命),俾貫通弘,征繁湯原,取厥吉金,用作寶尊鼎,用康擾綏懷遠邇君子。晉姜用祈綽綰眉壽,作疐為極,萬年無疆,用享用德,駿保其孫子,三壽是利。 晉姜鼎(《集成》5.2826)

圖二 免盤銘文拓本
圖三 晉姜鼎銘文拓本
銘文有兩處需要重點強調。其一,“嘉遣我易鹵積千輛”中的“易”字,學者多釋為“賜”,即賞賜之義,唯吳毅強先生認為此字并非讀“賜”,而是“交換、交易”①的意思,使銘文大意豁然開朗。“易”作交換之義,在金文中也有出現過,如戰國晚期的中山王方壺(《集成》15.9735)銘“臣宗易位”中“易”為“交換”“易換”之義。其二,“征繁湯原”,過去學者多認為是征伐繁湯而將其視為一次戰爭。李學勤先生根據戎生編鐘銘內容,認為“征”即遠行,而非征伐之義,此說甚確。其實“征”作“行”義,在先秦文獻和西周金文中多見。《詩經·小雅·小明》:“我征徂西,至于艽野。”陳俊英先生注:“征,行,指行役。”①西周晚期乖伯簋(《集成》8.4331)銘“唯王九年九月甲寅,王命益公征眉敖”中的“征”,馬承源先生訓為“使行,有所命而行之”②。因此,“征繁湯原”即遠行至繁湯原。據李學勤先生研究,繁湯即前人考定的在今河南新蔡以北的繁陽,位于淮水北面,由該地向東、向南可通向已發現的幾處古銅礦,繁陽是南方銅錫北運的匯聚地③。晉國派遣大批車隊運輸食鹽到繁湯的目的是“取厥吉金”,即用食鹽交換銅料。與晉姜鼎銘記載同一事件的,還見于戎生編鐘銘:
唯十有一月乙亥,戎生曰:休臺皇祖憲公,桓桓翼翼,啟厥明心,廣經其猷,臧稱穆天子肅靈,用建于茲外土,聿司蠻戎,用榦不庭方。至于臺皇考昭伯,趲趲穆穆,懿肅不僭,紹匹晉侯,用恭王命。今余弗叚廢其顯光,對揚其大福,嘉遣鹵積,俾參征繁湯,取厥吉金,用作寶協鐘。④
從上述記載可知,商周王室在祭祀、待賓、賞賜、貿易等方面都會使用鹽,其實遠不止這些。“十口之家,十人食鹽,百口之家,百人食鹽。”⑤我們以商都人口為例,假定商代王都的人口為20萬左右,每人每天食用鹽量按2到5克計算,那么20萬人每年需要食鹽大致在73到182.5噸⑥,若再加上待賓、賞賜、祭祀等禮儀活動用鹽量,可想而知,商王朝食鹽需求量是十分驚人的。那么,如此龐大的食鹽需求量是通過什么方式獲取的?這是我們接下來需要討論的問題。
從甲骨、金文的記載看,商周王室獲取食鹽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是王室直接管轄重要鹽池;二是通過納貢制度獲取鹽資源。
(一)商周王室對鹽業生產的干預
商代除設立“鹵小臣”之官專門管理鹽業生產外,商王經常親自巡視鹽池,視察鹽業生產。甲骨卜辭中有“”字,馮時先生認為是商代的鹽池⑦。
(《合集》9593)
除親自帶兵巡視鹽池外,商周王室甚至動用武力,來保護和獲取鹽業資源。據學者考證,遠在夏商周之前就已有之,最典型的莫過于“炎黃血戰,實為食鹽而起”④。商王武丁曾征伐西北獲取鹽資源⑤。西周王朝為了獲取對食鹽的控制,也曾對東夷發動戰爭,如西周早期的小臣簋銘:
銘文大意是伯懋父率領殷八師征伐反叛的東夷,直至海濱。返回途中,在牧師賜貝給征五之師。“”字,禺表音符,鹵為意符,說明其地產鹽鹵⑥。據馮時先生研究,“五”即《管子·地員》所載的“鳧土之次曰五桀。五桀之狀,甚鹹以苦,其物之下”中的“五桀”,為濱海斥鹵之地⑦。
(二)商周王朝所確定的納貢制度也是其鹽資源來源的一個重要方面
貢納是上古時期強、弱部族之間常見的關系形式,雙方通過物質的補償和交流達到和平和聯盟,隨著國家的成熟和王權的強化,貢納逐漸演變成一種正式制度,成為古代國家處理中央王朝與周邊方國關系的重要模式⑧。據史料記載,遠在夏代時,已有納貢制度。《尚書·禹貢》中記載夏禹治水成功后,“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史記·夏本紀》也曰:“禹乃行相地宜有以貢”。是大禹治水成功后,將天下分為九州,并按各州土質情況,制定貢賦制度。到商代,貢納制度日益完善。從甲骨卜辭看,鹽也是方國諸侯貢納商王室的一項重要物資。
1.壬午,……令弜……取鹵?二月。
(《合集》7022)
2.□致鹵五。 (《合集》7023)
3.惟十鹵致…… (《合集》22294)
4.致鹵。 (《合集》19497)
5.甲子卜,出貞:束又致鹵于寢。
(《合集》41021)
以上5例卜辭中的“致”、“取”均為貢納用語①,主要記載了諸侯貴族以鹵作為納貢之物向商王朝納貢的情況。
西周時期,通過分封諸侯達到天下共主的局面。諸侯方國定期要朝覲周王,獻納貢品是其主要任務之一。據文獻記載,周代的貢服制有二服制(見于《尚書·周書》《酒誥》《禮記·王制》等)、三服制(見于《逸周書·王會篇》)、五服制(見于《國語·周語上》和《荀子·正論》)以及九服制(見于《周禮》)等說法。對上述幾種說法,學術界有不同的看法。如郭沫若先生認為《禹貢》和《周禮》的九服制是儒家的偽造②;徐中舒、唐嘉弘先生認為《尚書·酒誥》所言內外服制可信,而《國語·周語上》等書所載五服制是春秋戰國時的觀點,不符合西周歷史,《尚書·禹貢》的五服制和《周禮·職方氏》的九服制是對古史理想化的成果③;金景芳先生則認為《尚書·酒誥》中的內外服制為商代舊制,而《國語·周語上》的五服制是周公制禮后的新制,是可信的④;顧頡剛先生則認為《國語·周語上》中的五服制應只有甸服、侯服和要服,并否定《周禮》和《禹貢》中的服制⑤;楊寬先生認為《周語上》中要服和荒服應合并為荒服,否定要服的存在⑥;王暉先生則通過對青銅器銘文的研究,認為《國語·周語上》的五服制是存在的,而且中原侯伯之國的“侯服”與蠻夷的“要服”,其職貢內容上并無區別⑦。
以上諸家的論述,我們尚且不論孰是孰非,單就從西周青銅器兮甲盤、師簋等銘文可以清楚地看到,蠻夷各邦確實有向西周王室納貢的義務。
兮甲盤(《集成》16.10174)
所謂“征司成周四方積”,就是主管成周向四方征收貢賦的積儲。凡是夷戎部族或方國一經征服,便成為貢賦之臣,即所謂“畮人”。“”是一種有顏色、有圖案的高級絲織品;“積”是禾谷糧食的聚積,即《詩經·周頌·載芟》所言“有實其積”和《良耜》所說“積之粟粟”的“積”。淮夷不僅要貢納絲織品、糧食等,還要提供服役者,即“進人”。而且規定,要把征收到的、積等貢賦送到設有監督管理和收稅官吏的“市”。若做不到,就會“則即刑、撲伐”。師簋銘中也記有“淮夷舊我畮臣”,即為兮甲盤銘中的“淮夷舊我畮人”,說明了淮夷成為西周貢納之臣已經很久了。
關于諸侯方國向西周王室納貢的類別,《周禮·天官·大宰》有明確規定:
以九貢致邦國之用。一曰祀貢,二曰嬪貢,三曰器貢,四曰幣貢,五曰材貢,六曰貨貢,七曰服貢,八曰斿貢,九曰物貢。
大意是說,諸侯方國向周王室所貢財物有九大方面:第一是祭祀用的物;第二是待賓用物;第三是各種器物;第四是絲織物;第五是竹、木材;第六是珠貝金玉等自然之物;第七是縫制祭服的材料;第八是玩賞之物;第九是各地土特產。
依據鄭玄所注,食鹽屬于“物貢”,即土特產之列。《周禮·夏官·職方氏》(內容也見于《逸周書·職方解》)和《尚書·禹貢》均記載有九州土特產情況,為方便討論,我們將其內容列表如下:
表一 《職方氏》所載九州土特產

州名方位特產州名方位特產 揚州東南金、錫、竹、箭荊州正南丹、銀、齒、革 豫州河南林、漆、絲、枲青州正東蒲、魚 兗州河東蒲、魚雍州正西玉石 幽州東北魚、鹽冀州河內松、柏 并州正北布帛
表二 《禹貢》所載九州土特產

州名貢 物 冀州島夷皮服 兗州漆絲,厥篚織文 青州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厥篚檿絲 徐州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玄纖、縞 揚州惟金三品,瑤、琨、筿、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桔柚 荊州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干、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包匭青茅,厥篚玄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 豫州漆、枲、絺、紵,厥篚纖、纊,錫貢磬錯 梁州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 雍州惟球、琳、瑯玕,織皮昆侖、析支、渠搜
兩表中都有貢納鹽的記錄,只是《職方氏》在“幽州”,而《禹貢》在“青州”。由于《禹貢》《周禮》成書年代較晚,因此其內容曾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質疑,但現代學者已指出,《禹貢》雖成書于戰國時代,但結合《詩經》《左傳》、金文資料來看,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西周春秋貢賦情況①。雖然《周禮》所載九服制學術界基本是不予承認,但其所載的貢物和《禹貢》基本一致,應該也反映的是西周春秋的貢賦情況。
通過對商周甲金文及文獻資料的爬梳,我們對商周王室用鹽情況有如下認識:
一、商周時期,鹽多用于祭祀、食用、賞賜、貿易等方面。在食用上,不同等級、地位的人,所用鹽的類別是不同的。
二、商周王室對鹽的監管十分嚴格,常常伴有武力征伐的性質,這是保證王室鹽資源長期供應的有效手段。
三、商周王朝以“制其貢,各以其所有”①為原則確立的納貢制度,確保了王室大量的食鹽需求。
(責任編輯:周 聰)
Textual Study on Salt Usage of the Royal Households of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from Oracle Bone Inscription and Bronze Inscription
Li Chunyan
According to the record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 bronze inscription and documents of pre-Qin Dynasty, salt was used to sacrifice, award, eat and trade in the royal households of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Direct intervention and the tribute system were their effective ways to obtain salt.
ancient inscription; the royal households of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salt industry
A
1003—9864(2015)02—0032—09
K22
李春艷(1979-),女,寶雞文理學院講師,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關中地區出土西周金文整理與研究》(12&ZD138)和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西周王室賞賜禮制研究》(10BZS00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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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王暉.西周蠻夷“要服”新證:兼論“要服”與“荒服”、“侯服”之別[J].民族研究,2003(1).
① 周禮·夏官·職方氏[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