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留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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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翻譯歷史與環境看外來詞的音譯
常留英
(江蘇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鎮江 212003)
音譯不僅是語義代償的一種手段,也是譯介外來事理的重要途徑。從中國古代的佛經翻譯到清末民國的科技政治翻譯,音譯一直是吸收外來語的主要方式之一,是譯者追求譯文“信”的手段,是確保譯名統一、不濫、免爭的有效方式,也是在強勢外來文化進入中國時譯者求異尚新、求便圖易的自然選擇。
音譯;外來詞;翻譯方法;“五不翻”
音譯是重要的語義代償手段,是將一種語言里的詞語用另一種語言里跟它發音相同或相近的語音表示出來,是解決沖突式語義轉換矛盾的辦法[1]149。約翰·卡夫特認為音譯是“源語字符單位被目的語字符單位所替代”的過程,可表示為:源語字母→源語語音單位→目的語語音單位→目標語字母。由于漢語是象形表意文字,比印歐語系之間的音譯轉換更為復雜,因此也常被西方學者稱作“按音轉錄”[2]66。
從語言變化的角度講,音譯法是吸收外來語的一種重要途徑。當不同文化接觸、交流、碰撞之時,往往會出現一些新思想、新事物,而音譯則充當了借用的手段。清末語言學家胡以魯說:“社會不能孤立,言語又為交際之要具,自非老死不相往還,如昔之愛斯幾摩人者,其國語必不免外語之侵入。”[3]158隨著文化、社會之間往來的日漸頻繁,語言之間借用的現象時有發生。西漢張騫出使西域之后,“陸上絲綢之路”隨之開通,西域的音樂舞蹈、風俗飲食、奇花異草、珍禽瑞獸、精金美玉對中土來說是完全嶄新的事物,而這些“舶來品”被引至中土時,并無合適的漢語詞匯表達,多是直接從中亞語言轉寫的。起興于東漢的佛經翻譯綿延千年,更是出現了大量的音譯外來詞,比如“彌勒”“阿彌陀佛”“涅槃”等[4]。同樣,緣起于明末的西學東漸運動也為中國文化輸送了“意大利”“耶穌”“歐羅巴”等音譯詞匯。近代以來,烏托邦、高爾夫、坦克、雷達、白蘭地、咖啡、可口可樂、巧克力、曲奇等音譯詞層出不窮,彰顯出社會文化逐漸多元和多語交流漸趨活躍的趨勢?①。
對于音譯,西方學者一向不以為然,認為音譯算不上是翻譯之正法[5]190。然而,無論從中國傳統翻譯實踐還是從當代音譯外來詞的數量看,音譯都有其存在的理據和意義。本文試圖以翻譯歷史與文化為基礎,從翻譯研究的視角來探討漢語音譯詞的存在理據和變遷特征。
一、音譯的動機:對術語“信”的追求 縱觀中西翻譯思想,翻譯中的“信”都是核心話題。中國傳統譯論發端于佛經翻譯,無論是道安的“案本而傳”,還是嚴復的“信達雅”、魯迅的“信順說”,抑或是各家“尚貴其實”“勿失厥義”“因循本旨”的觀點,都強調對“信”的執著。西方翻譯理論植根于圣經等宗教文本的翻譯,從公元前3世紀的《七十子希臘文本》到哲羅姆《通俗拉丁文本圣經》再到1611年《欽定圣經譯本》中,都可體現西方譯者對“信”孜孜不倦的追求。公元8世紀前,各大伊斯蘭教法學派嚴禁翻譯《古蘭經》,目的就在于絕對維護原本經文的純潔原貌,防止在翻譯轉述過程中走樣失真。在處理本案的時候出現了兩種不同觀點:第一種觀點依據的是裁判官法的原則,保羅將其表述為兩點:1.指任人為自己辯護而提出的論點是:放貸的媒介行并不屬于指任的范圍,因此他不會為此承擔責任;2.在批評生活資料供應官作出判決的理由之時,此等媒介活動似為擔保之一類,故此,只要他未曾向奴隸作過這方面的委托,一般不授予針對指任人的總管之訴。顯然,在這類論點看來,指任具有的意志論因素具有根本性的排他地位。 對城市道路每盞燈實現全面的感知、智能的控制、廣泛的交互和深度的融合,在滿足正常照明需求的前提下,通過智能調光、降功率、按需開關燈等管理方式,減少過度照明,電能節約率可達30%~60%。 在中國古代譯者眼中,相較于意譯、改寫、再創作,音譯的翻譯方法是最為忠實的方式。玄奘曾言“然則佛興西方,法流東國,通譯音訛,方言語謬。音訛則義失。語謬則理乖。故曰必也正名乎,貴無乖謬矣”[3]27。宗教經文有音、義兩方面的意蘊,聲音作為受眾與佛陀對話的一部分,也是需要傳遞出來的。在這種情況下,唯有采取音譯的方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語表達方式及其文化內涵,傳遞給受眾最真實的感情與信息。 早期佛經譯介到中國之時,多采用“格義”之法,即用中國人熟悉的老莊玄黃概念來比擬或比配佛典中難以理解的“事數”,也即采用意譯的翻譯方法,比如借用“信士”來譯“upāsaka”(優婆塞),用道家的“無”來譯“sunya”(空),以“無為”譯“nirvā?a”(涅槃),以“生死”譯“samsāra”(輪回)等,不一而足。然而鳩摩羅什、僧叡等人認為“格義”并非正法,指責“格義迂而乖本”[6]37。此后,玄奘提出了“五不翻”的理論,制定出了較為完善的佛教譯名音譯原則。“五不翻”原則依次是:秘密故不翻、含多義故不翻、此方無故不翻、順古故不翻、生善故不翻[6]51。除第四條“順古故不翻”(已有譯名則沿用舊譯名),其他談論的都是新詞“音譯”的情形。 玄奘的音譯理論在后世佛教翻譯實踐中影響巨大,特別是佛教術語的翻譯,往往采用音譯的方式。比如佛教《般若婆羅蜜多心經》中結語“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就是因“秘密故”而“不翻”。“Bhagavat”一詞,有自在、熾盛、端嚴、名稱、吉祥、尊貴、有德、能破等義,因此按照“含多義故不翻”的原則音譯成“薄伽梵”。“Bhiksu”譯作“比丘”,“upāsaka”譯作“優婆塞”,“sudhā”譯作“須陀”,“ksa?a”譯作“剎那”,是因為中國沒有對等的詞匯而“不翻”。“Amitābha?”譯為“阿彌陀佛”,“anuttara-samyak-sambodhi”譯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ākyamuni”譯為“釋迦牟尼”,則都是為表崇敬而“不翻”?②。 中國傳統譯論歷來重視翻譯“名實”問題,譯者在處理專用術語時往往反復思量,生怕背離原意、失去本真。嚴復說“一名之立,旬月踟躕”[6]137,反映出譯者對于譯名定名的謹慎。清末和民國時期,在譯介西方重要術語時,學者也提出采用音譯的方法,以達到譯文的“信”。章士釗認為:“譯事至此,欲于國文中覓取一二字與原文意義之范圍同其廣窄,乃屬不可能之事。”[3]150在他看來,中西語言的差異導致在漢語中尋求完全對等的詞匯是不可能的,意義的損失也難以避免,因而譯介新事物最好的方式是音譯法。比如“logic”意譯成“名學”,最多只能指代亞里士多德的“logic”,不能涵蓋培根之后哲學家口中的“logic”,由此倒不如采用音譯的方法譯為“邏輯”。清末的科技術語翻譯也很少采用“意譯”的方式,往往是另辟蹊徑,通過“造字”“造詞”“舊詞新用”等辦法,來確保外來術語的準確性,比如鎂(magnesium)、矽(silicon)、鋅(zinc)等,實際上是按照發音來定名的。這從另一個側面折射出了中國傳統譯論在術語、名詞翻譯方面認為音譯更為“忠實”。
二、音譯之法的優勢:“持久”“不濫”和“免爭” 外來事理的譯介更加注重嚴密性、簡明性和新穎化,特別是科技術語的翻譯,講究語義單一、定義相對精確而固定、歧義少[7]。社會科學術語雖然有深厚的語言和文化內涵,但其對于譯名統一的要求從未放棄。完全漢化的意譯詞固然易于受眾接受,但很有可能導致能指和所指有所改變,同時由于意譯的方式給予譯者極大的主觀創造性和自由發揮空間,也可能導致同一事物譯名繁多、魚龍混雜。 清末,西方的奇珍異獸、奇技淫巧被引介入中國,不同的譯者從組成、顏色、形狀、介質、功能等不同角度,對同一事物進行不同的解讀和翻譯,導致“十人譯之而十異”[8]8。比如“zebra”,魏源譯作“福鹿”,是取“福祿”的諧音和文化寓意;志剛譯作“花驢”,是取事物的顏色而定名;張德彝譯為“斑驢”,則是從特征形狀的角度出發的;此外還有“斑馬”“花馬”“花條馬”等不同譯名,都是譯者根據事物的某一特質而確定的譯名。這些譯名很難說誰對誰錯,但譯名的泛濫和爭議由此可見一斑。然而譯名不統一,導致“展轉淆訛,遂至不可辨識”[8]。 外國科技、哲學、政治等術語涌入中國,同一事物譯名泛濫的現象也十分嚴重。誠如上文所言,“logic”就被譯成邏輯、名學、辯學等;哲學中的Substance(今譯“實體”),李之藻《名理探》譯為“自立體”,傅蘭雅《理學須知》譯為“體質”,嚴復《穆勒名學》則譯為“物”或“質”;“philosophy”一詞在艾儒略《西學凡》稱作“理學”,在《名理探》中是“愛知學”,在傅泛際《寰有詮》中是“性學”,在鄭觀應《盛世危言》中是“智學”,等等。名目繁雜,給學者引述、讀者理解造成不少麻煩。 相比之下,章士釗認為音譯之法有三大優勢:“持久”“不濫”和“免爭”。章氏認為,采取意譯的方式,本質上只是為新事理做了定義,即“為名作界”,而采用音譯的方法是為新事理取名,即“為物立符”。“作界之事,誠有可爭;作符之事,則一物甲之而可,乙之亦可,不必爭也”[3]154。章氏指出:“佛經名義之不濫者,譯音之法乃確為一絕大之保障。”至今“涅般”“般若”等字,“未聞有人苦其難讀者”[3]154。因此,科學家命名新的元素時,按照音譯確立名詞,那么之后就可以建立統一的術語表,避免術語譯名的泛濫和爭議。青春期功能失調性子宮出血是女性再青春期階段初潮后卵巢激素分泌異常導致的月經失調癥,在這個階段的女性,其下丘腦-垂體-卵巢軸系統還不夠完善,因此需要對其進行治療[1]。對于該疾病,西醫使用的是激素治療,中醫使用的是辯證施藥以及結合西藥治療。為了對這類患者接受中醫分期治療的臨床效果進行分析,我院就74例患者的治療情況開展了分析研究,現進行以下報道。 不過,同一時期的音譯名,實際上也并不統一,比如“cement”(現譯為“水泥”)曾被譯為“水門汀”“泗門汀”“賽門脫”“賽門德”“賽門土”“士敏土”等。在新文化運動時期,“Marx”的譯名就有好幾種,包括“馬克思”“馬克斯”“馬克爾斯”“馬克司”“麥克司”等,名目眾多,但所幸讀音基本相近。章士釗認為如果對定名方法進行一定的規范,那么音譯的結果將能夠得到統一,避免泛濫,最終使譯名能夠長存。從這一點上來說,音譯法是有其價值所在的。從此以后,每逢演講比賽,每逢發言機會,每逢投球瞬間,每逢難題擋道,我都會當機立斷,用堅毅持起果斷之劍,將猶豫斬滅,向困難進擊。從此,我不想再后悔。從古至今,有陳勝挺劍殺尉,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響徹千古;有唐睢毅然挺身衛國,一聲”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滴血五步”震驚龍顏;有譚嗣同凜然挺胸就義,一段“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光耀史壇。前人面對生死尚不皺眉,那所謂的“冰塞川”、“雪滿山”的困難以及面對困難的猶豫又算什么? 2.選中棋子進行走子操作,如果已有選中的棋子,則不能選中其他棋子。如果想選擇其他棋子,則需點擊已選中的棋子,進行取消。 音譯也有其弊端,如果通篇只譯聲音,不加注釋,滿紙“鉤輈格磔”,那么必然會影響譯文接受者的理解。傅蘭雅、高鳳謙、梁啟超、羅振玉都極力強調譯名統一的重要性。許多外來語,比如醫藥、化學、物理、度量衡、人名、地名等,很大程度上只是用文字來做符號,用以區別他物而已,確保譯名的“統一”“不濫”“免爭”是定名決策的主要依據。胡以魯于1914年發表萬言長文《論譯名》,在文章中提出了“音譯十例”,為音譯的情形作了舉例:一是人名以稱號者,自以音為重,雖有因緣,不取義譯;二是地名取音與人名同,可緣附者不妨緣附;三是官號各國異制,多難比擬,不如借其用名,以核其實;四是鳥獸草木之名,此土所有者,自宜循《爾雅》《本草》諸書,其舊名,此土所無,而有義可譯者,仍不妨取義,無義可譯,則沿用拉丁舊名,然亦宜取一二音以為之,俾同化于國語也。五是金石化學之名亦然;六是理學上之名最難迻譯,向有其名……仍舊貫,確有其義……從義譯,專名無關于實義者,不妨因故有之陋……無損于其實也,似專名而義含于其名者,則宜慎重;七是機械之屬……無義可譯者,則仿后三四條作新名;八是玄學上多義之名不可譯;九是宗教上神秘之名不可譯;十是史乘上一民族一時特有之名不可譯[3]163。 胡以魯的譯名研究對音譯進行了詳盡的分類,也是對玄奘“五不翻”音譯理論的發揚和繼承,其中涉及的許多音譯規則一直沿用至今。比如,人名、地名的翻譯現在基本上采用音譯規則,美國城市Springfield譯為“斯普林菲爾德”而不是“春田市”,San Francisco譯為“圣弗朗西斯科”而不是“舊金山”,Longbridge譯為“朗布里奇”而不是“長橋”。民族翻譯上,比哈爾人、旁遮普人、泰米爾人、豪薩人等也都采用音譯的方法以求譯名統一。
三、音譯是求新尚異、尋求便利的譯介選擇 翻譯作為兩種民族語言的創造性、變異性、調適性兼而有之的復制,乃是文化傳播至有效力、影響至為深遠的形式[9]353。根據翻譯研究的多元系統理論,強勢文化總是依仗自身的經濟、政治、文化優勢向弱勢文化滲透、侵入[10]178。佛法東來,豐富的異域詞匯正好彌補了中國宗教一維的不足,明末和清末西方文明方興未艾,中國語言也由此“舶來”了不少說法和詞匯。在這種異域文化強勢、本土文化式微的情況下,譯者追求潮流新奇、標新立異,多采用偏向于外來原文的異化方法,在音譯與意譯之間往往選擇音譯。例如,在中世紀末的德國,一些文學家欣賞拉丁文的新穎、優雅,模仿古拉丁文的高雅風格,在翻譯拉丁古典作品時基本上是逐詞對譯[11]45。17―18世紀法國在文化藝術領域成績斐然,啟蒙運動的影響遍及歐陸,法語也隨之風行歐洲。1611年諾曼底人征服英倫三島后,英國的作家、學者甚至是王公貴族都開始借用法語詞匯表達新事物、新感情,大量的法語幾乎是絲毫不變地被吸收進了英語,比如政治、司法領域的“empire”“duke”“govern”“jury”“judge”,軍事領域的“soldier”“army”“navy”,文化藝術領域的“art”“literature”“beauty”“menu”等。 在近代中國,一方面許多外來事物被認為是更為先進的事物,強勢的西洋文化在漢語中進行滲透,但是由于中西語言差異巨大,人們只好將外國語或外族單詞分解成若干音節或音素進行翻譯替代,因此音譯實際上充當了源語直接引入目的語的折中方法。另一方面,中國人對于外來文化大都持有“接納”的態度,這也為音譯提供了現實基礎。比如洋務運動時期“師夷長技以自強”的口號,又如嚴復對于西方社會倫理文化的有意譯介,都表明了一種積極的接納態度。在這種背景下,“international”被譯作“英特爾納雄納爾”,俄語“Bolshevik”被譯作“布爾什維克”,“democracy”音譯為“德謨克拉西”,“violin”變成了“梵阿鈴”,“telephone”譯成“德律風”,“doctor”譯成“達格特爾”,許多音譯名詞廣泛出現于各種報章書籍中。另外,對于譯者而言,翻譯定名本來就是難事,而音譯法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填空補缺”的作用。采用音譯的方式既簡便又有效,能夠使外來詞迅速進入漢語詞匯系統,這為引進外來文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與此同時,面對“新鮮”“先進”和“美好”的外來事理,人們在社會文化心理方面也出現了求新、尚異的趨向。外來語對知識青年和平民百姓都有很強的吸引力,是十分“洋氣”“時髦”的語言。但由于普通民眾根本無法熟練掌握外語,于是就出現了大量以“洋涇浜英語”為代表的音譯外語詞匯。這種按音轉錄的方法操作簡單,方便快捷,易于在民間迅速傳播,比如在上海地區至今還存在著許多音譯的“洋涇浜英語”,包括“tendency”(吞頭勢)、“curry”(咖喱)、“toast”(土司)、“title”(抬頭)、“gas”(戤司,意為“煤氣”)、“party”(派對)、“angel”(安琪兒,意為“天使”)、“vaseline”(凡士林)、“stick”(司的克,意為“拐杖”)、“butter”(白脫,意為“奶油”)、“dollars”(大拉斯,意為“鈔票”)、“motor”(馬達,意為“發動機”)等。
四、音譯詞的嬗變與其特征 大部分語言學家都認同人類語言總是處于不斷變化之中。漢語中的音譯名詞也在歷史長河中不斷變遷,在社會的發展中優勝劣汰。在近幾十年的發展中,以追求“信”為目的的音譯詞匯大抵保留了原來的面目,佛教術語、科技術語基本上已經約定俗成,沒有太大改變。人名、地名、化學物理名稱、度量衡等意義概念不強的事物因崇尚譯名的“不濫”“免爭”和“持久”,也基本上沒有消亡。然而由于新舊事物此消彼長、社會文化發展變革、語言自身進化自潔,一部分音譯詞發生了轉變,甚至被淘汰。 其一,當時權作暫且之計的按音轉錄詞匯逐漸轉為意譯詞或者被淘汰。外來新概念引進之初,人們往往首先想到用音譯法把它們譯出來,但像“洋涇浜英語”之類的純粹音譯,在翻譯選詞上比較隨意,只記錄下外語的讀音而忽視了原詞的意思,因而大部分都被淘汰。此類例子頗多,比如,法語“coup d’état”由“苦迭打”變為“政變”,葡語“comprador”由“康八杜”變為“買辦”,法語“bourgeois”由“布爾喬亞”變為“資產階級”,英語“piano”由“披阿娜”變為“鋼琴”,“dictator”由“狄克推多”變成“獨裁者”,“|infidel”由“嬰匪毒”變為“不信教者”,這些詞大部分都按照詞義進行了意譯。 其二,多音節音譯詞變為二音節或者三音節詞,力求易讀、易記。近代西方名詞譯介入中國之初,譯者為求準確,往往尋找相同或相近的漢字名詞替代外語的音素,導致譯名過長,讓人覺得佶屈聱牙,冗長拗口,難以識記,因而難以被廣泛使用。言語交際追求簡明、經濟,現代漢語的音譯詞也有追求簡潔的趨向,如在佛教用語中,“佛陀”簡譯為“佛”,“優曇缽花”簡譯為“曇花”,“窣堵波”或“塔婆”簡譯為“塔”,“president”由“伯理玉天德”演變為了“總統”二字,“parliament”由“巴力門”變為“國會”或“議會”,“democracy”由“德謨克拉西”變成了“民主”,“inspiration”由“煙士披利純”變為“靈感”,“misanthrope”由“密桑索羅普”變成了“厭世者”,等等。 其三,難以會意、難以引起聯想的音譯詞被逐漸淘汰。漢字是表意字,詞語意思的表達全靠漢字產生的意象連接,而那些難以引發人聯想的音譯詞不符合漢語的表達方式,因而很容易被人忘卻,比如“僂麻質斯”“費西加”等。相反,音形兼譯的音譯詞有助于喚起讀者的聯想,呈現出較強的生命力,如“curry”一詞譯成“咖喱”,兩字均是“口”字旁,使人們自然聯想到這個詞語與食物相關;“vitamin”譯成“維他命”或者“維生素”,暗指維持正常生活而必需的物質,與原詞意思貼切;“sofa”譯成“沙發”,其質感上與“柔軟的沙灘”相近;“hacker”譯成“黑客”,暗示實施破壞行為的人,表達了原詞的感情色彩;“utopia”一詞譯成“烏托邦”,意味“烏有之城邦”,音形俱在。另外“音譯+類詞”的譯介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純粹音譯難以產生聯想的缺點,也增強了音譯詞的活力,比如“soda”(蘇打水)、“hamburger”(漢堡包)、“neon”(霓虹)、“samba”(桑巴)等詞一直沿用至今。 中國文化和語言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兼容并蓄,吐故納新,呈現出旺盛的生命力和創造力。音譯作為譯介手段的一種,在翻譯歷史上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從千年佛經翻譯的實踐到明清民國的西學東漸,音譯是譯者追求譯文“信”的手段,是確保譯名統一、不濫、免爭的有效方式,也是強勢外來文化進入中國文化時譯者求異尚新、求便圖易的自然選擇。而音譯詞能否經得住歷史和社會的大浪淘沙,很大程度取決于音譯詞映射原語的能力、閱讀書寫的難易、選字取詞的精當與否。環顧當今,中外交往空前繁榮,語言的互動也空前頻繁,善用音譯之法譯介外來文化,不僅能夠達到傳遞信息的目的,也能豐富漢語的表達,促進社會的多元發展。
注釋:
① 本文中所引外來詞例子參見史有為《漢語外來詞》(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胡裕樹《現代漢語》(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等。
② 佛教用語系統龐雜,為方便起見,本文僅將中文與梵文進行比較,所列梵文與釋義均引自陳兵編著的《新編佛教辭典》(中國世界語出版社199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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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寧〕
Rethinking Transliteration of Foreign Term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History and Context
CHANG Liu-ying
(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Zhenjiang 212003, China)
Transliteration, or transcription in the Chinese context, serves not only as a means of semantic compensation, but also an approach to introducing foreign items and ideas into local languages. Seen from the traditional sutra translation to the scientific and political translation of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times, transliteration was found to be one of the main methods to borrow and incorporate foreign words and expressions into Chinese language.
transliteration; loanwords; translation methods; Five Principles of Not Translating a Term
H159
A
1006?5261(2015)02?0110?05
2014-06-23
常留英(1964―),女,河南駐馬店人,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