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向天歌

萬啟林

鄙人一直蝸居望洲崗，從家里到單位上班，若乘公交車僅有一站的距離，若步行也只需要一刻鐘的時間。每天上下班我都堅持步行，不僅僅因為生命在于運動，不僅僅因為眼下大街小巷塞車嚴重，也不僅僅為了每天節約幾塊錢的交通費。

下了樓、上了路就是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交通要道，不管道路平平坦坦還是坑坑洼洼，不管道路撒滿陽光還是落滿雨雪，我日復一日的往返于這條上下班的路上，行走在路邊的行道樹下，與樹為伍，與樹相伴，與樹默默溝通和交流著。

我喜歡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它可以進行光合作用，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它都在盡職盡責、盡心盡力的吸收二氧化碳和排放著清新的氧氣，尤其是行道樹上的片片綠葉不僅裝點著我們美麗的市容，還像無數個忠誠的環保衛士，面對愈演愈烈的滾滾車流排出的污濁尾氣，在不停地吸收、過濾和截留浮塵，防止沉積污染物被風吹揚，每日每夜恪守不渝地辛勤承擔著為人們凈化空氣的責任。

行走在路邊的行道樹下，微風拂面，枝條搖曳，仿佛不停地在撫摸著我的肩膀或額頭，又仿佛在與我默默地進行著一種特殊的溝通和交流，讓我倍感親切。在春風拂面春意盎然的季節里，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呈現給人們的是滿目的翠綠和勃勃的生機；在驕陽似火的炎炎烈日之下，它又為人們遮擋烈日的輻射，讓行人得以免受日曬之苦；在風霜雪雨中它又用自己的身軀盡可能的為匆匆的行人遮風擋雨。當我每每行走在高聳入云的摩天大廈之間，面對灰色生冷、線條粗硬和猶如千人一面、萬樓相似的高樓林立的水泥叢林中時，總會怪異薦發，從內心深處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焦慮感和壓抑感。而面對樹形挺拔、風姿綽約、枝繁葉茂的行道樹時，我的心情會豁然變得開朗而暢快，這種暢快帶給我的是對生命的活力與自然景觀的親切感，是一種接地氣之后的踏實感，并漸漸融軟化了我心目中那種對毫無生命似的水泥建筑物的怪異和生硬的感覺，這或許是我衷情于行道樹的原因吧。

我每天行走在行道樹下，為趕時間腳步總是匆匆地越過一棵又一棵行道樹，而一棵又一棵行道樹似乎不斷地在向我行使著注目禮，毫不在意我是否抬頭眷顧它們一眼。當自我感覺良好時，我會忽然陣陣臉紅，從心底里升騰起一種愧疚感。與樹相比，人再聰明再高大也只能穿行在大樹之下，用哲理的眼光分析，樹木永遠比人高大，無論是從物理高度還是從品質高度來衡量都是如此。雖說人與樹無法類比，同時也沒有可比性，但古往今來人們總會拿自己與樹相提并論。古人云“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我們今天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是如此的一脈相承。簡而言之，我將此歸納為六個字：即樹好栽，人難教。想把一棵樹栽培成材只需要十年的功夫，而想把一個人真正培養成才，需要父母、師長和社會花費無數心血且要數倍于樹的時間。僅此而已，足可見栽樹易、育人難矣。

忽一日，在路上與一位好友不期而遇，久未相見有著聊不完的話題。邊走邊聊，忽聽其無不惋惜地說有位同事也是個成功人士，家境殷實，為人耿直，口碑頗好，性格也開朗，前不久忽然尋了短見。問其緣由，可能壓力太大了吧。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或來自哪方面的壓力沒有細問，但無論如何都讓人為之遺憾。分道揚鑣后，我在行道樹下默默地行走著思索著，人的一生必將面對諸多不能承受之重，問題在于你會選擇何種方式去應對？我思忖，若當一個人遇到了壓力，應該像“承重墻”那樣冷靜的直面壓力，敢于面對，勇于承擔，才能挺立不倒，邁過人生之坎。改革開放30多年來，伴隨著經濟高速發展的慣性，大家一路疾行，因走得太快、太匆忙，在巨大的慣性中狀態失衡，難以招架，尤其是當有人心態來不及調整，導致價值觀扭曲，人生信仰缺失，發生了行為與現實的脫節，失去了人生的支柱，一旦遭遇不能承受之重時，就像建筑物的承重墻突然失去了支撐，豈有不垮之理。

都說當今社會競爭越來越激烈，發展空間日趨萎縮，但我在行道樹下卻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些行道樹被人為的有序排列且每棵大樹間隔僅五米，如今都長成了參天大樹，因受空間的影響，每棵大樹的枝椏都生長延長到了對方的懷抱，遮天蔽日，蓬勃生長，攜手向上。我從中洞悉，行道樹的生存空間并不亞于人類，卻能相安無事，和諧相處，我們人類應該從中得到些許有益的啟示，學會調整自己的心態，改變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像樹木那樣有顆包容的心態，相互依存，相互理解，積極向上，再不能片面強調為人類的生存和一己私利大肆掠奪或互相傾軋了，否則總有一天將悔之晚矣！

我目睹了身旁行道樹歷經數十年漫長歲月的生長，早已成為林蔭大道，它們飽經風霜、走過時間、走過歷史，與我們這座城、這條路的發展和生活息息相關，在物欲橫流的環境中它們卻能守得住清貧，受得住寂寞，忍得住痛苦和壓力，真的值得我們尊重，值得我們學習！

生老病故，萬物皆同，四季交替，又入初冬。行道樹上的一片片葉兒由翠綠逐漸變為枯黃，在陣陣寒風中，枯黃的葉兒又紛紛揚揚地飄落著，鋪滿了人行道。每當我輕輕地踏踩著這些落葉，除了腳下感覺蓬松，還有一種凄涼的感覺，但更多的是一種感動。盡管這些落葉變得枯黃，但滿地落葉在初冬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使初冬的城市因落葉而變得格外不同，把人行道點綴的金色爛漫，溫情脈脈，歲月留金。

不遠處，一位環衛工人正在點燃一堆落葉?？芍^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縷縷青煙越過高大的樹冠直掛云霄。隨著硝煙散去，落葉瞬間化為灰燼，默默消逝在歷史的回聲中。大地無言，或許于沉靜中感嘆著瀟灑而去的落葉吧。

啊，落葉向天歌！一縷縷青煙，構成了落葉的絕唱。落葉以坦蕩之胸襟、天地之豪情，帶著對行道樹的依依眷念，演繹著生命的最后旅程，演奏著一曲生生不息的動人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