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望
鮮為人知的閩東海上紅色交通站
鄭望
閩東蘇區創建至今已經81年了,其間有1萬多名紅軍戰士、4萬多名革命群眾獻出了寶貴生命。那是一段用鮮血譜寫的悲壯史詩。然而,在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革命故事中,閩東海上紅色交通站由于存在時間較短,事隔經年,幾乎被人們所遺忘。
1931年開始,鄧子恢、陶鑄、葉飛、曾志等受黨組織派遣,先后來到閩東地區從事革命斗爭。幾年后,建立了面積達1.1萬平方公里、人口近百萬的閩東蘇區。當時,閩東蘇維埃政府及中共閩東臨時特委駐地柏柱洋,西面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東面距離三都澳內海灣白馬港十幾里。除海上交通外,沒有一寸公路。為了加強蘇區同外界的聯系以及運輸武器、彈藥、藥品和日常生活用品,閩東蘇區開辟了從賽岐經三都到閩江口的海上交通線。這是紅軍歷史上最早的海上交通線。應運而生的閩東紅軍海上游擊隊,是中共最早的海軍部隊。
1933年7月,閩東黨組織負責人之一的曾志巡視南埕鹽田后不久,爆發了四五百人參加的鹽工請愿斗爭,影響很大。當時,六嶼島上有個高個子青年叫林城弟,在革命思想熏陶下加入了共產黨,在下白石、灣塢沿海發動船民鬧革命。中共福安縣委計劃成立福安南區沿海交通站時,縣委領導馬立峰、詹如柏指定林城弟為站長。林城弟接受指示,在老家六嶼村成立了縣委沿海秘密交通站,后改名為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直屬福安中心縣委領導。林城弟深知交通站關系到開辟閩東海上武裝斗爭的重要作用,因此,先發動全家及族親投入革命,并把六嶼百年老宅作為“紅色一家人”交通站。弟兄紹弟、良弟、樂弟和大姐林金軒、堂兄林紅弟都秘密參加交通站聯絡工作,他們在下白石沿海港口至白馬門外海上都有船民的聯絡口語。除此,大嫂高月姿及堂嫂鄭月英,負責交通站往來同志的伙食及照顧傷員。六嶼四面臨海,潮汐和海水潮汐的規律基本一樣,一天24小時內各有兩次漲落潮,算潮汐開船出行。六嶼島離大陸最近點0.5公里,南距黃岐鎮駐地3.5公里,是直通福鼎、霞浦、寧德、連江、羅源沿海的水上交通的樞紐。設在六嶼的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源源不斷地為閩東蘇區運送了大量緊缺物資和情報。
1933年冬,閩東革命形勢如火如荼。林城弟、林紅弟按照福安中心縣委“加速發展海上武裝斗爭力量”的指示,常常利用民間節日、各港口漁民“集港”歡聚或晚上漁民歸塢的機會,大力宣傳革命道理,廣泛發動船民、漁民、鹽工參加革命。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六嶼村就有30多號船民參加了福安沿江船民工會、船民游擊隊。此后,甘坪、下塘港口、下岐港、半嶼港、白馬門秦坎沃等地,紛紛成立沿江船民工會和船民游擊隊,計有200多號船。為了把賽江水上蘇區連成一片,福安中心縣委派出一批同志,在上至斜灘、上白石,下至下白石、灣塢、溪尾等沿江海成立了許多船民工會小組和交通站,還在六嶼建立了秘密運輸聯絡站,控制了賽江沿江運輸線。隨著城鎮農村廣大船民、碼頭工人、店員、打銅鐵匠、大細木工及手工業工人大量投入革命,閩東特委決定在各縣建立各級工會組織,全稱為縣赤色工人聯合總會。福安境內福霞縣赤色工人聯會總會設立在六嶼,主席林城弟。他以身作則,領導城鎮反帝反封建和抗稅捐等運動,有力地支持了農民的“五抗”斗爭。福州中心市委常委、安德縣委常委周玉春(1938年當選中共福安中心縣委書記),安德縣委常委繆斯精和中心縣委領導詹如柏、阮英平、詹建忠、施霖、任鐵鋒及陳挺,頻繁來六嶼船民交通站布置工作,擺開對敵斗爭的戰場,革命洪流紅遍閩東沿海。
1933年10月間,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接到福安中心縣委“設法從海上買到槍支”的指示。林城弟派林紅弟從六嶼出發,直達霞浦西洋島,找到閩浙海域遠近聞名的“江洋大盜”柯成貴。林紅弟見識柯成貴劫富濟貧,深得民心,認為此人乃革命的爭取對象,于是返回后向中心縣委匯報,并說明計劃收編柯成貴隊伍的想法。福安中心縣委為進一步加快發展閩東海上武裝斗爭的局勢,同意林紅弟秘密參加柯成貴義軍隊伍。林紅弟參加義軍后,積極參與打擊漁霸、土豪鄉紳的活動,深得柯成貴的賞識,升任副官。柯成貴隊伍不僅有江湖義氣,也有除暴安良、劫富濟貧的正義,但無法避免鬧幫派、抽大煙、賭博等江湖惡習。對此,柯成貴感到苦惱,表露出“這支隊伍心無大志,長期這樣下去,怕是孤立無援”的心思。林紅弟抓住時機,介紹他看閩東紅軍革命小冊子和宣傳品。之后,多番和柯成貴交談閩東蘇區共產黨革命局勢,形成“單憑江湖義氣,終究難成局面,而且獨立行動難免遭國民黨軍隊剿滅”覺悟,決定去找共產黨。年底,柯成貴以購物為名派林紅弟回六嶼,很快與柯成貴的同學地下黨負責人陳亮取得聯系,通過陳亮向福安縣委委員、紅軍游擊隊長任鐵鋒(任達)匯報了西洋島有關情況及柯成貴的意向。隨后,中心縣委先后兩次派陳亮到西洋島考察,柯成貴則主動提出愿意接受共產黨的領導。1934年1月,福安中心縣委特派曾志為黨代表,同陳亮、林城弟、林樂弟、林良弟一干人馬前往西洋島,舉行收編儀式,把這支隊伍編為福建紅軍第二獨立團海上游擊獨立營,柯成貴為營長,林紅弟為副營長。不久,柯成貴由陳亮介紹,經福安中心縣委批準,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隨后,海上游擊獨立營也建立了黨支部,陳亮任支部書記。從此,這支300多人的海上隊伍,下編3個連、1個警衛排,部隊有20多艘帆船、1艘小汽艇、100多支長短槍、2挺機關槍,壯大成為中國最早的海上紅軍。當年閩東蘇區的主要領導人葉飛認為:最早的海上紅軍和游擊隊可以說就在閩東,它是“新中國人民海軍的前身”。1934年5月,葉飛在六嶼養傷,柯成貴率部到六嶼會見,共同研究謀劃海上游擊斗爭策略。8月,船民工會在執行護送抗日先遣隊傷病員移到后方衛生所療養的任務有具體困難時,柯成貴、林紅弟、陳亮主動配合,率隊護航保駕,闖過重重險關,使抗日先遣隊傷病員200多人安全、順利地轉移到后方治療。在中共閩東特委領導下,海上游擊隊憑借閩東千里海疆的自然屏障,劈波斬浪,多次打退了國民黨海軍和地主民團的“圍剿”,在截擊敵海上交通、籌集款項、購買武器藥品等方面,有力地配合了陸上紅軍部隊的作戰。1934年月10間,國民黨軍艦“通濟”號出航窺視西洋島,柯成貴即率部襲擊了敵艦,打死1人。雙方交火后“通濟”號急速發電求援,敵又派“?;I”號軍艦助戰,獨立營當夜用了疑兵之計,在西洋島龜澳頂上點起數百盞燈籠來迷惑敵人。果然敵誤以為是我軍營地,便亂發炮彈進行報復,這時柯成貴已率船只向敵艦迂回包抄,敵見勢不妙,只得連夜倉皇逃竄。1935年春,敵大舉“圍剿”蘇區,閩東紅軍西南團和連羅縣委機關遭敵圍困,20多名骨干突圍后連夜撤到西洋島,柯成貴、林紅弟全力策應掩護。翌日拂曉,敵軍出動2架飛機和3艘兵艦,配合偽陸軍八十七師二五九旅五一七團和民團1000多人,進攻西洋島??鲁少F把戰友安全轉移到鳳門嶼一個秘密巖洞,使敵人登島“圍剿”撲空。次日,柯成貴扮成漁民,搖著小舢板,為巖洞中戰友送食物,不料被敵發現。為了不暴露戰友,柯成貴不假思索地將船駛遠,不幸被捕,慷慨就義于福州雞角弄。林紅弟等海上游擊隊員,繼續在附近島嶼開展斗爭。1935年12月間,霞浦民團夜襲西洋島,林紅弟不幸犧牲。
1935年1月,國民黨糾集正規軍和地方反動武裝數萬人,向閩東蘇區發動了大規?!皣恕保K區淪陷,船民交通站遭到敵十分殘酷的迫害。女交通員林金軒在六嶼被捕,先遭釘板打,后用開水燙,受盡各種酷刑,多次暈昏死過去,但她只字不吐組織秘密。她是個生有兩個男孩的守寡女人,敵人就連踢帶打地以“斷后滅種”相威逼,她仍始終堅貞不屈,氣急敗壞的敵匪將她殺害于頂頭村六角丘山,又殘害了她的小兒子。她的大兒子在船民交通員的掩護下,避難海上(幾個月后輾轉送到陳挺身邊)。7月,厄運再次降臨六嶼交通站。在國民黨民團的一次襲擊中,林和弟、林嫩弟被慘無人道割顱示眾。林城弟不幸被俘,押送到賽岐,受盡各種酷刑,但他始終保持共產黨人錚錚鐵骨氣節,十分堅強。在押往黃土崗刑場途中,他面不改色,含笑地向難友頻頻點頭致意告別。當時,交通員林紹弟、林良弟及林樂弟三人正出海去,才免了這一劫,而后暗中轉移到三都澳青山、斗帽等島嶼。1936年5月底,國民黨糾集民團前去“圍剿”追殺。林樂弟、林老三、林振和、林翰慈不幸被捕,槍殺于福安龜湖邊。至此,林城弟六嶼老宅只剩下一個年近七旬老娘,日憂夜愁,不思茶飯,雙目失明,不久也離開了人世。
時鐘轉過十五載春秋。1950年閩東解放,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老交通員林紹弟、林良弟歡欣迎來革命的勝利。1951年初,省軍區司令員陳挺來到六嶼村訪問老革命戰友,為當年船民交通站慘遭敵人洗劫黯然神傷。當年,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在六嶼本村的交通員計有14人,除交通員林紹弟、高月姿、鄭月英外,11名交通員都在對敵斗爭中壯烈犧牲。林城弟一家鬧革命,犧牲了親姐弟4人(3男1女)、堂兄弟6人計10人。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鮮血染紅了這片海域。他們的事跡總有一種力量在感動著我們,影響著生活在這一方紅土地的人們。
哲人說,記憶是一種責任,群體中的每個人都有責任努力確保記憶被留存下來,以使歷史不至于斷裂。鮮為人知的黃岐蘇區船民交通站,折射出閩東老區船民為中國革命付出的巨大犧牲、作出的巨大貢獻。往事鉤沉,六嶼交通站這段歷史不應該被忘卻的。船民英烈的革命事跡,將永遠銘刻在閩東革命史冊。
(作者單位:福安市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