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從不是配角

文◎半邊胭

柳依依從不是配角

文◎半邊胭

她的人生如一張白紙，所以對愛情像神靈一樣供奉著，希望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是張白紙，這是少女的清高和自尊。

專職電燈泡

午休時間一到，柳依依憋著股勁兒急往廁所沖，旁邊車間的王秀才撞過來，塞給她一張紙條，外加一塊巧克力。

“拜托了，一定親手交給林潔。”

很快，林潔也給了柳依依一塊巧克力，她說：“這個約你陪我一起去，算是給姐們兒幫忙壯膽。”

柳依依只有同意，誰叫她是專職的電燈泡呢！得為這些美女們把門望風(fēng)、充膽作陪。

紡織廠的311女宿舍是藏艷之所，與依依住一起的三個女生全是廠里拔尖的美女，311宿舍的陽臺，被無數(shù)男同事們打望思念，三個美女被追得樂此不疲，赴約會忙得要排時間表。

唯獨柳依依例外。

柳依依是311唯一的“灰姑娘”，其實她長得也不賴，只是皮膚不夠白，鼻梁上有些小雀斑而已，而且她穿著落伍、不哼不哈，不會妖不會嗔，與另外三人相較，自然不招男人青睞。

三個美女卻都喜歡她，依依就此有了業(yè)余職業(yè)：當(dāng)電燈泡。

女孩兒們是矜持的，就算假矜持也得裝一下，關(guān)系沒穩(wěn)定前，必須帶個閨蜜相伴，弱女子怎能單獨赴約？最好此女子聽話不多嘴，且沒什么魅力。

顯然柳依依全符合。

依依因此跟著舍友們混吃混喝，走歌廳串酒吧，不亦樂乎。

跟王秀才吃飯頂沒意思，他口沫橫飛，想表現(xiàn)，偏有些口吃。他談理想、談股市、談歷史，聽得林潔枕著胳膊，直打哈欠。她悄悄問“電燈泡”：“這個人你感覺怎么樣？”

“嗯，還行，多接觸接觸吧。”柳依依想：又不是我找對象。

“聽說他家底不錯，是拆二代，但他還是踏實工作著。”林潔轉(zhuǎn)著眼珠說。

“哦，聽上去挺不錯的。”柳依依隨口敷衍著。

皎潔的月光下，柳枝輕輕拂著綠水，王秀才和林潔在前面并排走著，不知所云。柳依依則跟在他們身后兩米外，塞著耳機聽歌，反正她也只是行尸走肉空架子。

很獨特的情侶三人行，柳依依早已習(xí)慣。

她是年輕女孩兒愛情游戲中，不能缺少的配角。

配角也想愛

直到宿舍快要熄燈，林潔和柳依依才披著月光帶著燒烤味兒回來。美鳳從蚊帳里探出頭來：“依依，明天下班跟我去赴唐儀天的約，別忘了。”

唐儀天！柳依依心一抖，那是廠辦的

帥哥啊，踢足球很是矯健，柳依依沖著他背影放過電。可他現(xiàn)在約的是美鳳，廠里業(yè)余體操隊隊長美鳳。

這晚，王秀才招待的那一肚子辛辣燒烤，折磨得柳依依差點兒失眠，當(dāng)然，還因為唐儀天。

向來當(dāng)電燈泡不修邊幅的柳依依這次出門擦了口紅，她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只覺心情有點兒復(fù)雜。

唐儀天人如其名，儀表堂堂、天生威武，諢名“唐伯虎”。他看都沒看柳依依，眼睛只盯著美鳳：“等你好久了，請你吃個便飯不介意吧？廠里要辦建廠20年的運動會，我想跟你探討一下體操和體育能否結(jié)合到一起，搞個慶祝節(jié)目。”

聰明狡猾的家伙，比那些開門見山把“我要跟你拍拖”刻在臉上的青澀男強多了。

美鳳扭著細腰，挽過依依的手：“好吧，這是柳依依，我舍友。”

唐儀天輕描淡寫的目光從柳依依臉上劃過，禮節(jié)性地點點頭。

這是他們唯一一次目光交集，柳依依卻像得了寶似的心跳不已。接著，美鳳在中間，柳依依丫鬟挽小姐一樣貼著她，唐儀天則如護花使者站在另一邊，和美鳳探討運動之美。

柳依依插不上話。

她不擅長任何運動，只是個書呆子。311宿舍中，只有她才會抽時間學(xué)習(xí)，不愿一輩子做個女工。

可這有什么用？男人們看的不是你的興趣愛好，而是你的胸圍、風(fēng)情指數(shù)……柳依依心灰意冷地想。

空蕩蕩的職工活動室，美鳳和唐儀天一本正經(jīng)地在探討肢體運動，時時發(fā)出清脆曖昧的笑聲。柳依依托著腮，坐在一邊，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塵沙。

她想離開，但又不能走——她的電燈泡任務(wù)沒有完成。

漸漸地有些瞌睡了，迷糊中，排練廳翩翩起舞的不再是美鳳，而變成了她柳依依……自己的身姿何時變得這么輕盈了？真是做夢也要笑醒了。

然后她一睜眼，笑聲不見了，唐儀天和美鳳也不見了。柳依依扯扯嘴角，獨自回到宿舍。

很晚，美鳳才哼著小曲兒回來——不再需要柳依依這個電燈泡，說明事情已經(jīng)敲定。

速度真快啊！柳依依突然感覺心頭有塊大石頭落下了，說不清到底是沉重了，還是輕松了。

何時能做一回主角

基本上，美鳳不再勞駕柳依依當(dāng)電燈泡了，只會偶然讓她代寫個請假條、幫忙值個班什么的，她和唐儀天已正式出雙入對。

但柳依依的“電燈泡”職業(yè)生涯仍未結(jié)束。林潔和王秀才的事情仍未搞定，需要她去作陪。嬈嬈這個花花腸子，平均每兩個月就有新追隨者，不但有廠內(nèi)的，更有廠外的，龍蛇混雜，甚至有位大叔已經(jīng)四十來歲了。那次柳依依陪著去吃飯，腿都在打哆嗦。但嬈嬈說：“這位劉老板有錢，女人年輕就是資本，過期無效，你懂不懂啊？”

中年男人果然不同于一般青澀小男生，他車接車送，進大餐廳、玩大舞廳，腳踩在那透光閃亮的青石地板上，穿旗袍的服務(wù)小姐為他們拉門鞠躬。小鄉(xiāng)鎮(zhèn)出來的柳依依這才后知后覺地領(lǐng)悟到：人真的分三六九等。

在劉老板那里，柳依依吃了許多叫不出名的大菜。人情反正是嬈嬈欠的，她只管吃好了。甚至劉老板還專門為柳依依“點”了個男人——是他的司機。他指示司機陪她去玩，好給他和嬈嬈留下私人空間。

柳依依嚇壞了，她也可以有個男人專門陪伴嗎？她只是個當(dāng)配角的“丫鬟”啊。尷尬地和司機坐在客廳里喝咖啡，柳依依訥訥地說：“我只是來陪嬈嬈的，你不必特意陪我的。”

司機二十七八歲，瘦弱少語，他說：“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只是場合不同、對象不同，才會角色不同而已。”

柳依依一愣，她當(dāng)過主角嗎？

年輕司機和柳依依并沒有下文。一個“書童”、一個“丫鬟”，隨著主人的關(guān)系發(fā)展，他們已不被需要，自然也無機會再見。

這一次，嬈嬈好幾個月也沒有換人——她來真格的了。不管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所謂愛，她已經(jīng)是劉老板的人了。

王秀才和林潔終于也不需要“電燈泡”了，柳依依暫時“失業(yè)”了。宿舍里經(jīng)常只剩下她一個人，挺寂寞，只能好好用功讀書，柳依依相比其他舍友，僅有這一個長處。

閑的時候，她會照鏡子，用舍友的化妝品抹在臉上。鏡子里的女孩兒不丑嘛，但沒有男人追求她。

有一天，柳依依回宿舍，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從蚊帳里探出頭來，是唐儀天和美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依依，你怎么回來了？”

柳依依急扭過身奔出去。

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她流淚了，孤獨傷心的淚。現(xiàn)在她不得不承認，她是懂得愛情的，她喜歡唐儀天，騙不了自己。只是，像她這樣的女孩兒，只能讓暗戀在沒有開始的時候就死去。

這就是配角的愛情。

柳依依再一次想：我什么時候能做一回主角？

從來都不是配角

王秀才失戀了。是林潔甩了他，她說：“他挺沒勁的。依依，我不想再見他了，你幫我把分手信送過去吧。”

那天，柳依依當(dāng)了信使，更當(dāng)了心事垃圾筒。

其實王秀才人不錯，老實厚道，對她這“丫鬟”也禮遇有加，見面打招呼，笑得很親切，從不像唐儀天那樣，連瞅都不拿正眼瞅她。

王秀才喝了很多，柳依依勸了很多——原來自己還會勸人呢。

借著酒意，王秀才伸手緊緊拉住她：“依依，早知道我追求你了，我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

柳依依電打般地縮回手。

她是配角，但絕不是替身。

王秀才被踢出局后，很多事情接二連三逆勢發(fā)展了：嬈嬈流了一次產(chǎn)，老實了；林潔和新男友在討論分手；美鳳跟唐儀天吵得驚天動地，甚至動了手。

當(dāng)“電燈泡”的柳依依，突然成了香餑餑，因為她通過了成人高考，就要“飛上枝頭”了。

王秀才從跟林潔分手后，就對柳依依有了“不良企圖”。讓人意外的是，唐儀天也加入到追求柳依依的隊伍中，他目光深邃地望著她說：“我早看出來了，你喜歡我，在我和美鳳之前就喜歡我，是不是？”

望著他，柳依依有點兒眩暈，點了點頭。

“那么我們可以試試，我和美鳳性格不適合……為什么我沒有早早發(fā)現(xiàn)你的可愛呢？”唐儀天把手伸了過去。

被那雙有力的手握著，柳依依深深吸了口氣。

她知足了，但唐儀天把頭靠過來時，她抽身離開了。

唐儀天在后面叫道：“你真特別，我會追求你的，一定會。”

依依長出一口氣。她要的，僅是這句話而已。

當(dāng)了三四年的電燈泡，冷眼旁觀了許多的愛恨煙云、分手游戲，她已不是愛情低能兒。

以唐儀天的“唐伯虎”屬性，他必不會對她柳依依專情，他們以后勢必會勞燕分飛，這點，柳依依看得很透。

還有一點，是柳依依這種從未戀愛過的女孩兒才有的心事：她的人生如一張白紙，所以對愛情像神靈一樣供奉著，希望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是張白紙，這是少女的清高和自尊。

而他唐儀天不符合，他雖然帥、雖然多才，但他太過風(fēng)流倜儻，柳依依要的，是對愛情絕對專一的，要像她一樣將愛情供奉的男人。

柳依依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驕傲。

離開廠里的前一天，與室友臥談時，柳依依說她要當(dāng)女白領(lǐng)、“白骨精”。美鳳驚訝地說：“真沒看出來，我們依依這么有理想。我只想找個好男人過活。”

“那也很好呀。”柳依依輕輕地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生活。同樣，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只是場合不同、對象不同，才會角色不同而已。

柳依依躲在被窩里笑了，她從來都是為自己而活，從來都不是誰的配角。

編輯/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