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為我唱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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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倫敦一家兒童醫院的一間小小的病室里，住著我的兒子艾德里安和另外七個孩子。艾德里安最小，只有四歲，最大的是十二歲的弗雷迪，其次是卡羅琳、伊麗莎白、約瑟夫、赫米爾、米麗雅姆和莎麗。

說來真是不幸，這些小病人，除了十歲的伊麗莎白，其他人患的全都是白血病。這就意味著，他們活在世界上的日子并不多了。

伊麗莎白天真可愛，有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和一頭金色的頭發。孩子們都很喜歡她，當然，也對她充滿了真摯的同情。

這是我每天去看望兒子時，在和這些孩子的交談中得知的。

這些處在不幸之中的小伙伴，默默地在分享著每一件東西，包括分享著每個孩子父母所帶來的愛。

伊麗莎白的耳朵后面做了一次比較復雜的手術，再過大約一個月，聽力就會完全消失，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伊麗莎白酷愛音樂，喜歡歌唱。失去了聽覺，對她來說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情！

不過，在小伙伴們面前，她從不唉聲嘆氣，只是偶爾，在不為人發現的時候，淚水會默默地、漸漸地濕潤了她的眸子，臉上會撲簌簌流下晶瑩的淚花。

伊麗莎白熱愛音樂勝過一切。她也非常喜歡聽別人唱歌。

每次我給艾德里安鋪好床后，她總是示意我去兒童游戲室坐一會兒。

經過了一天的活動后，游戲室里極其安靜。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她自己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讓我坐在她的旁邊，然后緊緊拉著我的手，聲音顫抖地說：“請為我唱支歌吧！”

我怎忍心拒絕這樣的請求呢？

我們面對面坐著。她能夠看見我的嘴唇在開合，我努力地、準確地為她唱了兩支歌。她呢，著迷似的聽著，臉上透出專注喜悅的神情。

等我唱完了，她就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一下，表示她心中的感謝。

小伙伴們都在為伊麗莎白的病情感到忐忑不安。他們決定要做一些事情使她快樂起來。

在十二歲的弗雷迪的建議下，小伙伴們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然后，他們帶著這個秘密的決定去見他們認識的那位護士朋友—希爾達·柯爾比阿姨。

最初，柯爾比護士聽了他們的打算時，大吃一驚：“什么？你們想為伊麗莎白的十一歲生日舉辦一次音樂會？”她叫了起來，“而且只有三周時間！你們覺得真的能辦成嗎？”

這時候，她看見了孩子們那一個個認真的、滿懷期待的神情。

她被感動了。她想了想，又補充說：“我看你們真是全瘋啦！不過，讓阿姨來幫助你們吧！”

柯爾比護士抓緊時間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她一下班就乘出租汽車去了一所音樂學校，拜訪她的一位老朋友瑪麗·約瑟芬修女。修女是音樂和唱詩班的教師。

她們見了面，簡單地問候了幾句后，瑪麗修女問道：“柯爾比，你來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吧？”

“親愛的瑪麗，”柯爾比說，“我想請教你，讓一群根本沒有音樂知識的孩子組成一支小小的合唱隊，在三周后舉行一次音樂會，這有可能嗎？”

“當然有可能！”瑪麗的回答是肯定的，“完全可能！”

“上帝保佑你，瑪麗！”柯爾比護士高興得像孩子似的，幾乎跳了起來，“我知道你辦得到。”

“請等一下，柯爾比，”被弄得糊里糊涂的瑪麗打斷她的話，說，“請你最好再說詳細一些……”

二十分鐘后，兩位老朋友在音樂學校的階梯上分手。

“上帝保佑你，瑪麗！”柯爾比又重復一遍，“星期三下午三點鐘見！”

當伊麗莎白去接受每天的治療時，柯爾比護士把自己的計劃悄悄地告訴了弗雷迪和孩子們。

弗雷迪問道：“她是做什么的？她怎么會叫瑪麗·約瑟芬呢？”

“弗雷迪，她是一個修女，在倫敦最好的音樂學校當老師。她準備來訓練你們唱歌—而且，一切免費哦。”

“哇！太好啦！”赫米爾一聲尖叫，“我們肯定會唱得很棒的！”

事情就這么決定了下來。

在瑪麗·約瑟芬修女熟練的指導下，孩子們每天練習唱歌—當然是在伊麗莎白去接受治療的時候。

只是，還有一個大難題，怎么把九歲的約瑟夫也吸收進合唱隊呢？

顯然，大家不能丟下他不管。可是，他剛剛動過手術，再也不能使用聲帶了呀！

當一個個孩子被安排好了在各自唱歌的位置上時，瑪麗注意到，約瑟夫正神色黯淡地望著她。

瑪麗想了想，說：“約瑟夫，你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我彈鋼琴，你翻樂譜，好嗎？”

一陣短暫的驚愕與沉默之后，約瑟夫的兩眼炯炯發光，喜悅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但他又迅速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修女阿姨，我不會識譜。”

瑪麗低下頭，微笑地看著這個頗感失望的小男孩，然后向他說道：“約瑟夫，不要擔心，你一定能學會識譜的。”

說來簡直不能讓人相信，僅僅三周時間，瑪麗修女和柯爾比護士就把六個身患絕癥的孩子組成了一支優秀的合唱隊！

盡管他們當中沒有一個孩子具有出色的音樂才能，但就連那個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說話的小男孩，也變成了一個信心十足的“翻樂譜者”。

同時，這個秘密大家都保守得十分成功。

就在伊麗莎白過生日的這天下午，她被領進了醫院的小教堂里。大家安排她坐在一個舒適的“寶座”上—一輛手搖車里。

顯然，她感到十分驚奇。內心的激動使她蒼白、漂亮的面龐變得紅撲撲的。

她身體前傾，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聚精會神地傾聽著。

盡管所有的聽眾—伊麗莎白、十位父母和三位護士—都坐在離舞臺僅有三米遠的地方，但是，大家都難以清楚地看見每個孩子的面孔。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流淚了！淚水遮住了我們的視線。

不過，我們能夠毫不費力地聽見他們的歌聲。

在演出開始前，瑪麗告訴孩子們：“你們知道，伊麗莎白的聽力已經非常非常微弱了，因此，你們必須盡力地、大聲地唱喲！”

不用說，音樂會獲得了成功！

伊麗莎白高興極了，一陣濃濃的、嬌媚的紅暈，在她蒼白的臉上閃閃發光，她的眼里閃耀出奇異的光彩。

她大聲地對大家說，這是她最最快樂、最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合唱隊的小隊員們聽到伊麗莎白這么說，都十分自豪地歡呼起來。

約瑟夫高興得眉飛色舞……

這時候，我們這些大人，流的眼淚就更多了。

那是因為，這些患了不治之癥、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孩子，他們忍受病痛同死神決斗的信念，他們勢不可當的勇氣，使我們這些成年人的心都快要碎了。

這次令人難忘、最值得紀念的音樂會，雖然沒有一份正規的打印節目表，然而，卻是我有生以來所聽見的、最為動人心弦的音樂！

即使到了今天，閉上眼睛，我仍然能夠聽見那每一個震顫人心的音符。

如今，那六副天真、幼稚的歌喉，都已經靜默多年了！那七名合唱隊的小隊員，正在地下安睡……

但是我敢保證，那個已經結了婚、做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的母親的伊麗莎白，在她記憶的耳朵里，仍然能夠聽見那六個幼稚的聲音。

那是歡樂的聲音，生命的聲音，給人力量的聲音。

它們是她曾經聽見的最后的聲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