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作者系南京大學文學院2014級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生)
傳統寫實小說是在線性時間和具體事件的因果關系的基礎上建立自己的敘述規范與審美規范的,而先鋒小說以其新穎的形式拆解和顛覆了這樣的規范,建造屬于自己的迷宮。然而當讀者在迷宮中漸行漸遠時,先鋒小說的斷裂、反因果和任意編織語碼的等缺陷也漸漸引起讀者的不滿,于是八十年代末先鋒小說偃旗息鼓,九十年代寫實小說大張旗鼓,而當下小說又試圖回歸先鋒性,但是在更高層次上的復歸,有著本土化的抱負。
《報復》有著網絡小說故事的情節,卻有著先鋒小說的氣質。小說以常見的戲碼上演,高校教師因為學術整合問題,被另一對手大放厥詞而失去唾手可得的項目,心懷怨恨,伺機報復,閉門尋求報復手段。到此為此,故事情節老套,一直在我們的期待視野中,然而越讀越詭異,發生轉折的是“我”只做了一個夢,并沒有實施計劃,但是夢境與現實卻高度疊合,報復計劃完全按夢境實現,驚醒了夢中人也迷糊了現實中的讀者。作者似乎有意架空現實與夢境這座橋,讓小說的主人公在現實與夢境的重復中缺席了。在場的我與缺席的我構成了兩種分裂的姿態,在場的我是在冥思苦想,蓄謀已久,而缺席的我被自己在場的夢驚醒,已無力實施報復,轉而害怕被報復,但是不在場的我卻借助夢境實施了計劃,也就是說在場的我成為一個否定性力量破壞了故事性,在場與不在場的力量合謀謀殺了故事與現實,而結尾“感覺自己像個盲人,完全迷失了方向……”正是以自己的在場性證明自己在報復中的缺席性。這種缺席在根本上改變了故事的常規語義而走向對自身的否定與顛覆,用語言烏托邦完成了作者《報復》之為報復的夢想,也完成了小說從網絡小說到先鋒小說的蛻變。
《報復》雖然愛制造閱讀的迷宮,使用先鋒小說慣用的寫作手段,如空缺與重復,隨意打斷故事的進程,但是已不像八十年代的先鋒小說抱負只在建立文字的迷宮。八十年代的先鋒小說家們在寫作中表現出徹底的懷疑精神和大膽徹底的懷疑精神,在敘事中表現為有意識地刪減或藏匿故事因素事情的起因,過程和結果經常不明朗,造成故事線索的空缺或斷裂。而《報復》這篇小說卻是以生活中發生的事情開頭,頗具網絡小說的噱頭,文中開始也一直是圍繞“我”為焦點展開故事。先鋒小說家的報負在于徹底顛覆政治與傳統文學的規范,企圖為文學爭場地,所以態度決絕,顯然與《報復》作者的意圖迥異。《報復》的作者生活在當下文學與政治界線清晰,文學與市場交合的年代,既有保持小說先鋒性的意圖,又有向像讀者靠攏的感覺,所以才會在文中開頭給人造成是個可讀性小說的錯覺,直到后半段小說的可寫性透露出了先鋒的氣質,增加了小說的開放性,更像國畫中的留白,給讀者流下了想象的余地。正是這樣的意圖讓《報復》的作者擺脫了先鋒小說閱讀困境,又造成了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