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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能和風格:理性思維的兩種測量途徑

2015-02-02 06:09:43彭凱平
心理科學進展 2015年9期
關鍵詞:技能測量思維

馮 雪 彭凱平

(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心理學系,北京 100084)

Kahneman與Tversky等人對于人類判斷和決策領域普遍存在的與理性原則相背離的直覺和思維偏差現象的發現推動了關于理性和行為決策的研究(Kahneman &Tversky,1974;Tversky &Kahneman,1973,1974,1981,1986)。隨著他們的研究在心理學、經濟學以及其他應用領域中影響力的不斷擴散,心理學家和行為科學研究者過去的三十多年里越來越關注思維加工中的直覺偏差是否存在著更為復雜的個體差異。也就是說,盡管我們時常不可避免的掉入很多“直覺陷阱”,但仍不乏有很多偉大的領袖和歷史人物以及我們身邊的某些優秀的決策者和管理者,他們仍然能在某些情況下成功的克服思維的惰性帶來的不利影響,做出較一般人更為理性的選擇和判斷。在理性研究領域,Stanovich團隊近些年對人們在一系列直覺和偏差任務測驗中表現的個體差異進行了大量的研究,試圖開發一種類似于智力測驗,可以全面的測量人類理性思維能力的工具,但還離最后成型的個體差異測量目標相差甚遠(Stanovich &West,1998,2008;Stanovich,2011);與此同時,人格心理學和認知風格領域的研究者也發現,在認知加工傾向和思維風格中同樣存在類似的個體差異(Cacioppo,Petty,Feinstein,&Jarvis,1996;Epstein,Pacini,Denes-Raj,&Heier,1996;Stanovich &West,1997;Strathman,Gleicher,Boninger,&Edwards,1994)。但二者之間的關系究竟如何,仍是一個沒有解決的理論問題。這兩種衡量個體的理性思維水平與傾向的方式,到底是測量了理性思維加工的相同成分還是不同成分呢?人們在理性思維中所表現出來的個體差異更多體現為一種思維技能的差異,還是一種思維風格的差異呢?這正是本文所要討論的問題。

1 理性思維:技能和風格的差異

1.1 什么是理性思維

“理性的”或“理性”一詞,在英文中譯作rational/rationality,在《韋氏高階英語詞典》中的解釋為“依照邏輯推理而不是依照情緒或感覺來行事”(Merriam-Webster,2008)。學術上對于理性的理解向來有兩種角度,哲學家和邏輯學家將理性看做基于邏輯的和推理的加工過程,并與基于直覺和情緒機制的加工過程相對應,后者通常被認為是“非理性”的。這一點體現在西蒙(1989)對理性所下的定義中:理性是邏輯指引下的思考,而非理性則是依靠情感機制作出的決策。類似的觀點還包括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2009)的定義,他也將“理性”定義為一種“推理的特定思考過程”。另一方面,經濟學家則將“理性”看作是一種“在給定的條件下,選擇能使決策者獲得最大效用的方案的能力”,也稱工具理性(Baron,2000)。理性思維研究學者Stanovich(2011)認為這個定義從行為結果的角度將目標的達成看作是理性思維的標準,也使得人們的理性程度可以在操作層面上通過實驗的方法得到測量。總結不同的學者對于理性思維的認識我們發現,西蒙和威廉·詹姆斯對理性的理解反映了理性思維的過程特征,而經濟學對理性的理解反映了理性思維結果的判斷標準。

理性是人類所獨有的一種高級的認知加工方式,在大多數時候,它甚至比智力或其他認知能力更能影響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的結果,包括學業成就、決策的滿意度、心理健康,甚至違規或道德行為等等。在一些日常生活決策中的理性思維研究中,Parker和Fischhoff(2005)發現那些在理性思維決策測驗中得分較高的青少年在實際生活中表現出更少的風險行為,并且更有可能是來自于更完整的家庭環境;而Stanovich,Grunewald和West(2003)也發現,理性思維能力得分低的高中生更容易終止學業;并且諸如自律和責任心這樣的與理性有關的個人特質也已經被證明是比智力測驗更好的預測學業表現的指標(Duckworth &Seligman,2005;Higgins,Peterson,Pihl,&Lee,2007)。此外,Bruine De Bruin,Parker和Fischhoff(2007)還發現習慣依靠直覺進行決策的個體會導致在現實生活中經歷更多糟糕的決策事件,產生更多的后悔情緒。由此看來,無論理性思維是一種技能還是一種特質,我們都需要一種測量途徑來指導人們進行理性思維。考慮到我們今天的學校和社會仍是以智力和認知測驗成績作為人才選拔和培育的全部內容,對于理性思維的系統研究或許能夠幫助個人和社會認識到發展這種能力和傾向所帶來的巨大益處。

1.2 作為技能與作為風格的理性思維

我們認為理性思維有兩種存在方式,可以分別命名為理性思維技能(Skill of Rational thinking)和理性思維風格(Style of Rational thinking)。skill一詞多譯作“技能”或“能力”,而 style一詞,多譯作“風格”。根據《韋氏高階英語詞典》的釋義,skill(技能)被認為是個體通過訓練、經驗或實踐而形成的合乎法則的行為方式,而 style(風格)則指的是創造和完成事情的一種特定方式(Merriam-Webster,2008)。我國最新修訂的《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2012)中也將“技能”定義為“掌握和運用某種技術的能力”,而將“風格”定義為“作風和氣度”一類的與行為方式有關的特征。

心理學家斯滕伯格曾在其著作Thinking styles中指出“能力”和“風格”的關系:他認為風格是個體運用技能的一種動機和偏好,能力與風格之間的區別在于,能力決定人們對于任務完成質量的好壞,而風格則決定人們會采用何種方式完成任務(Sternberg,1999)。根據斯滕伯格提出的思維“能力”和“風格”屬性的分類,我們也將理性思維進一步分為理性思維技能和理性思維風格兩種形式:理性思維技能指的是個體在完成一系列的理性決策任務時所表現出的能力;理性思維風格則代表體現在第一系統(直覺的)和第二系統加工(理性的)上,個體習慣使用的信息收集和處理的方式。

由此可見,不管是哲學家和經濟學家,還是認知心理學家,從他們關于“理性”和“理性思維”的論述都可以看出理性思維的個體差異一直是以兩種形式被觀察和分析的。此外,從測量方式上講,與能力或技能有關的理性思維通常是通過考察人們在一系列的有關直覺和思維偏差的日常決策情境選擇任務中的表現進行衡量的,它的前提假設是對于每一個任務存在一個符合規范模型中理性原則的最優選擇,這種衡量方式是情境的、評價性的、客觀的和間接的;而與偏向和風格有關的理性思維通常是用于了解受試者在某些方面的動機、信念、態度、慣常的反應方式等,其衡量方式是自陳式的、描述性的、主觀的和直接的。

在對理性思維的個體差異進行描述和評估的過程中,區分這兩種基于不同含義和測量方式的理性思維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我們也需要了解它們之間的內在關系,以及在預測外部事件時各自發揮怎樣的作用。過去的研究在定義、描述和評估理性思維時,常常將二者孤立起來,思維風格的研究者看不到能力和客觀的評價標準在描述理性思維時的重要性,而思維技能的研究者同樣也拒絕將思維風格納入理性思維的范疇當中,從而使這兩個領域的研究產生了巨大的鴻溝。在這篇文章當中,我們將重新梳理二者之間的含義和關系。

1.3 理性思維與一般認知能力

我們在討論理性思維的測量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要考慮到它與一般認知能力之間的關系。從信息加工的角度來看,理性思維可以看做是認知加工雙過程理論(dual process theory)中所指的第二類型的加工過程(type 2 process)的一部分。第二類型加工過程也稱作系統2思維、理性的或受意識控制思維等,與主導直覺的、無意識的第一類型加工過程相對應(Bargh &Chartrand,1999;Evans &Stanovich,2013;Evans &Wason,1976;Kahneman &Frederick,2002,2005;Stanovich,West,&Toplak,2014;Stanovich &West,1999)。而第二類型的加工過程除了包含有理性思維過程,還涉及到與智力、邏輯推理能力等相關的各種認知能力。Stanovich使用了一個更為詳盡的三重加工模型,在雙加工模型的基礎上進一步區分理性思維和認知能力之間的關系(Stanovich,2012;Stanovich et al.,2014;Stanovich,2011)。他將無意識的加工稱之為自發的頭腦(autonomous mind),表示一類受到直覺和自發的無意識加工過程所支配的非理性認知加工機制;又將意識控制的理性加工分為算法的頭腦(algorithmic mind)和反思的頭腦(reflective mind)。同樣是受制于第二類型認知的理性思維過程,算法的頭腦反映了與包括認知能力、算數運算、邏輯推理等與大腦與信息處理效率有關的加工成分,反思的頭腦反映了與思維的反思性和批判性偏向以及不受錯誤的直覺過程所干擾的元認知加工過程,前者是認知能力所負責的范圍,而后者才是理性思維所負責的范圍。在探討人類認知加工的個體差異研究領域,Stanovich的三重加工模型首次將一種區別于認知能力的理性思維形式從第二類型的加工過程中抽離出來,并肯定了它的實際應用中的價值。雖然在廣義上,人們常將認知能力也包含于理性思維的范疇當中,但本文中所指的理性思維仍然是一種更主要體現在“反思的頭腦”上的加工形式。

在測量上,由于理性思維考察的是人們的運算或推理活動是否會受到原有的知識、經驗和信念的干擾或誤導而出現判斷偏差,在這類測驗任務中通常會有意造成直覺與理性判斷的沖突以考察受測者能否避免或推翻由直覺經驗所帶來的誤導性影響;而一般認知能力測驗中考察的更多是算法層面的單純信息運算處理的效率和準確度,這類測驗的題目中會盡量的排除知識、經驗和信念對測驗過程的干擾(Stanovich,2011)。另外,一般認知測驗與理性思維測驗所基于的測量理論也不一樣。所有的包括智力、運算能力、邏輯推理等在內的認知測驗均為最佳表現測驗,此類測驗測量對于受試者有明確的要求和達到一個最佳表現的目標(Goff &Ackerman,1992;Cronbach,1949);而理性思維的測量工具是一種典型表現測驗,其測量的是思維的反思性、對直覺的依賴性以及認知需求的傾向(Stanovich,2011)。基于上述緣由,理性思維作為一種不同于一般認知能力卻同樣在人們判斷決策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存在,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來自心理測量領域的研究和重視,因此對于它的測量成為人們近些年來逐漸開始關注的問題。

2 理性思維技能如何測量

迄今為止,并沒有人明確提出過理性思維技能的概念和測量方法。我們認為一種測量方法就是將以往有關直覺和偏差的問題進行個體差異的考察。這些問題和任務來自于過去的人們對直覺和偏差現象研究中所出現過的經典的判斷和決策問題。其中以Kahneman和Tversky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對人類在不確定狀況下的判斷研究中所用到的經典實驗任務為主,包括代表性直覺問題、易得性直覺問題、框架問題、錨定效應問題、因果推論問題以及對基線信息使用問題等等(Kahneman &Tversky,1974;Tversky &Kahneman,1973,1974,1981,1986);此外,來自Nisbett等人對人們的日常生活推理的研究中所使用的判斷問題也常被用來測量直覺和思維偏差,如“大數原則”問題和“回歸效應”問題(Fong,Krantz,&Nisbett,1986;Nisbett,Krantz,Jepson,&Kunda,1983;Nisbett &Ross,1980);另外理性思維能力的測驗任務還包括一些經典的人類在經濟領域的決策研究,如風險估計的準確性、避免沉沒成本和機會成本問題等等(Arkes &Blumer,1985;Lichtenstein,Slovic,Fischhoff,Layman,&Combs,1978;Thaler,1985)。

盡管 Kahneman等人的實驗顯示了人類思維加工固有的“認知節省”傾向使得大多數人在避免落入直覺“陷阱”方面的表現都不盡如人意,但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發現人們在某些思維偏差任務上的表現與性別、年齡、教育程度、認知能力、認知風格等個體差異變量存在相關。比如信心估計上,有研究發現年長的個體比年輕的個體更容易表現出過度自信偏差(Crawford &Stankov,1996),過度自信的傾向還和算術能力存在相關(Ghazal,Cokely,&Garcia-Retamero,2014);而在沉沒成本任務上,年長的個體表現得更好;在錨定效應問題上,Welsh,Delfabbro,Burns和 Begg(2014)發現性別、教育程度和認知風格與其存在中等程度的相關。對大數原則和回歸效應的認識方面,Nisbett等人大量研究發現從學校教育中接受過系統的統計學和邏輯學訓練的社會科學專業領域的學生在該類任務上表現出更少的直覺偏差(Fong et al.,1986;Lehman,Lempert,&Nisbett,1988;Lehman &Nisbett,1990;Nisbett et al.,1983);在風險感知的準確性上,研究發現算術能力對提高風險感知任務的表現有顯著相關(Davids,Schapira,McAuliffe,&Nattinger,2004;Schwartz,Woloshin,Black,&Welch,1997)。不僅如此,教育程度越高的個體,還被發現表現出越少的自我服務偏差(Stanovich,West,&Toplak,2013;Toplak&Stanovich,2003)。

單個的直覺和偏差任務在反應理性思維技能的個體差異上還顯得很不穩定,以至于造成很多研究結論的不一致。為此,許多研究進一步考察了被試在一系列理性思維決策任務上表現的一致性,并試圖將這些任務上的表現做簡單的加合來體現理性思維技能的水平高低。例如,West,Toplak和 Stanovich(2008)就曾采用一套包含 16個直覺與偏差問題的測驗任務作為理性思維能力的衡量指標(其中包括大數原則問題的、回歸問題、賭徒錯覺、協變探測、框架問題等),并發現這些任務之間達到了0.53的內部一致性;在另一個研究中他們還報告了使用的 15個直覺與偏差任務之間的內部一致性系數(0.49)、直覺偏差任務測驗的總分與智力測驗的相關(0.40),以及與認知需求和開放性思維等思維傾向的相關(0.29)(Toplak,West,&Stanovich,2011)。還有不少研究也發現了被試在這些常見的直覺和偏差任務中表現出的偏差程度上存在著顯著的內部相關(Bruine De Bruin et al.,2007;Chiesi &Primi,2014;De Neys &Bonnefon,2013;Finucane &Gullion,2010;Klaczynski,2001,2014;Parker &Fischhoff,2005;Toplak,West,&Stanovich,2014)。這說明人們因為違背標準理性原則而表現出來的思維偏差在不同的任務中不僅僅存在隨機的誤差,而是表現出某種與理性決策技能有關的共同變異。當然,這些理性思維技能任務的內部一致性系數還遠低于很多傳統心理測量工具的一致性系數指標,研究者解釋這種現象可能是由于理性思維技能并不存在一個所謂的“g因素”,而是由多個相互獨立的維度或因素組成,這些維度之間雖有較大的不同,但都與決策和判斷的結果緊密相關,是理性思維技能不可缺少的成分(Stanovich,2011)。

3 理性思維技能如何分類

像上述這些研究一樣,將一些最常用的直覺和偏差任務聯合起來衡量一個人的理性思維技能水平,可以看做是理性思維技能測量工具的雛形。然而,要想形成一套真正意義上的測量工具,還必須有相應的理論提供一個對于這些直覺和偏差任務的分類框架。目前,已有不少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理論框架來闡述直覺和思維偏差的分類問題,只不過這些分類還尚未被運用到理性思維技能測量工具的開發中(Arkes,1991;Carter,Kaufmann,&Michel,2007;McFadden,Machina,&Baron,2000;Oreg &Bayazit,2009;Parker &Fischhoff,2005;Reyna,Lloyd,&Brainerd,2003;Shah &Oppenheimer,2008;Slugoski,Shields,&Dawson,1993)。例如,Arkes(1991)最早提出將決策錯誤分為三種類型:基于策略的錯誤(strategy-based errors)、基于聯想的錯誤(association-based errors)和基于心理物理的錯誤(psychophysically based errors),其中基于策略的錯誤指的是當選擇最優策略的成本超過了可獲得的潛在利益時,決策者會主動選擇次優策略;基于聯想的錯誤總結了那些由于語義的聯結性的誤導而產生的決策錯誤,如代表性直覺;而基于心理物理的錯誤則描述了物理或社會刺激與心理反應的非線性關系造成的判斷誤差,損失厭惡、沉沒成本與錨定效應都屬于這類偏差。近幾年來,Stanovich(2011)提出新的理論將人們所有的思維偏差全部分到認知節省(cognitive miser)和心件問題(mindware problem)兩個大類中。認知節省指一種由于認知資源的投入不夠而造成的判斷偏差現象,其中又包括自動化思維、聚焦偏差和推翻失敗三種類型。心件是由Perkins(1995)最早提出的概念,它主要是指分析性思維系統中可以提取出來的能夠及時的檢驗或推翻直覺性反應的一些規則、程序和策略。如果因為缺失或是習得了錯誤的推翻直覺性反應所需要的心件而產生了判斷的偏差,就稱之為心件問題,心件問題還包括心件缺失(mindware gap)和心件污染(contaminated mindware)兩種類型。這些分類系統涵蓋了較為廣泛的內容,不過仍停留在理論層面,有待于得到數據的支持。在實際測量中所進行的分類一般是以任務本身所體現的理性原則的特點為依據。例如Parker和Fischhoff(2005)編制的青少年決策能力測試(Youth Decision making Competence,Y-DMC)中提出了對于理性思維技能的一種7個維度分類:對框架的免疫(resistance to sunk costs),對社會規則的認識(recognizing social norms),過度自信傾向(overconfidence),運用決策規則(applying decision rules),風險知覺的一致性(consistency in risk perception),路徑獨立(path independence),對沉沒成本的免疫(resistance to sunk costs)。他們發現這些任務之間都具有顯著的正相關,并且在單個維度上解釋了 25%的共同變異(Parker &Fischhoff,2005)。同樣的Bruine De Bruin等人(2007)在成人決策能力的測驗(A-DMC)編制中也保留了這個分類體系。

總的來說,對于與理性思維技能有關的決策任務的分類研究中,一類是基于信息加工過程的分類,這種分類屬于至上而下的分類方式,具有一定的全面性,但其弊端在于很難保證各個維度之間的相互獨立性和界限的清晰性,大部分直覺和偏差問題都可能同時涉及到好幾類信息加工方式,這可能是這樣的分類框架難以實際運用到理性思維技能的測量中的原因;而另一類則是基于理性原則內容的分類,屬于自下而上的分類思路,這種分類在實際的測量中得到了不少應用,但又無法避免其片面性,難以涵蓋理想思維技能測量中所可能涉及到的全部要素。事實上,目前還缺少一個理想的、以實證研究為基礎的分類體系來支撐理性思維技能的測量。

4 理性思維風格的幾類測量

理性思維風格在這里指的是一類與“理性的”和“直覺的”認知傾向有關的概念,具體來講,理性思維研究者Stanovich(2011)認為思維風格應該包括在做出決定之前收集信息的傾向,尋求不同觀點的傾向,對一個問題進行深入思考的傾向,對于觀點的校準,對于未來結果的考慮等等。與理性思維技能不同的是,理性思維風格在測量上已有不少成形的心理量表,這些量表大多通過個體對于自身信息加工和決策判斷過程進行自陳式等級評定來測量,反映的是思維過程的一個或多個方面的理性或直覺傾向的程度。為了對理性思維風格有一個更全面的認識,本文歸類和整理了過去認知風格、決策風格和人格特質等測量研究中體現了理性和直覺的思維風格傾向的研究問卷,包括:

1)信息處理的方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理性-經驗思維風格量表(rational-experiential inventory,REI),由 Epstein等(1996)開發,主要是測量人們處理信息的習慣和傾向是基于直覺的、經驗的,還是基于理性的、分析的思維方式。該問卷包含兩個維度,一個是認知需求(need for cognition),另一個是直覺信念(faith in intuitive),是人們在研究思維風格時使用的最常用的量表。已有不少研究采用該量表的得分來衡量個體是否具有一種理性的思維風格,并將其與理性思維能力相關聯(Klaczynski &Robinson,2000;Mahoney,Buboltz,Levin,Doverspike,&Svyantek,2011;Newstead,Handley,Harley,Wright,&Farrelly,2004)。

2)思維的開放性和受固有觀念影響的程度。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量表有:積極開放性思維量表(actively open-minded thinking,AOM),由Stanovich和West(1997)開發,包括41個項目,主要了解人們處理信息的能力是否容易受到固有信念的影響,以及對于模糊性的接受程度(Macpherson &Stanovich,2007;Stanovich &West,1997;West et al.,2008);此外還有迷信思維量表(superstitious thinking),由Epstein和Meier(1989)所開發,主要考察人們對概率問題的判斷是否會受到固有信念的影響。類似的這些量表也同樣被許多研究用來描述一種理性或非理性的思維風格(Epstein &Meier,1989;Kokis,Macpherson,Toplak,West,&Stanovich,2002;Macpherson &Stanovich,2007;Strathman et al.,1994;Toplak et al.,2011);另外,大五人格量表中的開放性人格分量表也可以測量思維的開放性,其作用與積極開放性量表類似(Goldberg,1990)。

3)認知需求水平。其中代表性的是認知需求量表(need for cognition):由Cacioppo等人(1996)開發,包含 18個項目,測量具有智力挑戰性,復雜思考和邏輯思考過程的參與。由于認知需求的傾向直接反映了人們參與理性思維的動機,所以在很多研究中也是一個衡量理性思維風格的重要指標(Cacioppo et al.,1996;Klaczynski,2014;Ku&Ho,2010;Welsh et al.,2014)。

4)結果與目標的考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考慮結果量表(consideration of future consequences,CFC):由 Strathman等人(1994)開發的一個包括12個項目的量表,主要考察個體在做出決策的時候是否充分考慮行為的后果(Strathman et al.,1994;Toplak et al.,2011);還有大五人格測量中的責任感分量表也測量了一種類似的理性思維風格(Goldberg,1990)。

除了上述幾個主要的量表之外,還有些人格和思維風格變量如思維靈活性、決策沖動、認識論規范性、完美主義傾向、建構性思維等都被用于作為考察理性--非理性思維風格的指標被不同的學者所采用(Bruine De Bruin et al.,2007;Parker&Fischhoff,2005)。

5 理性思維風格與理性思維技能的關系

從過去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大量研究顯示出理性思維風格可以獨立于智力或認知能力預測人們在理性思維技能任務上的表現。例如在框架效應上,人們發現在理性-經驗思維風格量表(REI)中理性維度得分高的個體在決策任務中也更少表現出框架效應(McElroy &Seta,2003),并且高的認知需求和風險回避型的個體也會減少由框架效應引起的錯誤的可能性((Mahoney et al.,2011;Smith &Levin,1996);此外,代表更多理性參與與更多認知需求的分析性思維風格個體還會在判斷決策任務中更傾向于正確使用大數原則進行判斷,并且更少表現出錨定效應偏差(Klaczynski &Robinson,2000;Welsh et al.,2014);不僅如此,還有研究證明思維風格中開放性思維和認知需求高的個體在歸納和演繹推理任務中更少受到信念偏差效應的影響(Kokis et al.,2002;Stanovich &West,1997)。

除了許多單個的理性思維技能任務與思維風格存在密切的關系,研究者還考察了理性思維風格與一系列理性思維技能任務總的表現之間的相關,并且發現思維風格能獨立于認知能力解釋思維技能總分的一部分變異(Stanovich et al.,2011;Stanovich &West,1998;Toplak et al.,2011;West et al.,2008)。Parker等人使用他們的七個維度的成人/青少年決策能力量表(Y-DMC/A-DMC)測量理性決策技能和決策風格之間關系,發現理性決策技能同決策的自發性、延遲決策傾向存在顯著的中度負相關,同決策的理性程度成顯著的中度正相關(Parker &Fischhoff,2005;Bruine De Bruin et al.,2007)。這說明思維風格與思維技能之間相關性客觀存在。

然而,也有一些研究否認了理性思維風格和思維技能的關系必然性,例如 Macpherson和Stanovich(2007)的研究發現思維風格中的思維開放性、認知需求和迷信思維均與自我服務偏見之間沒有顯著相關。而Newstead等人(2004)的研究中也顯示三段論推理中的信念偏差效應與理性—經驗思維風格量表的得分之間的相關非常低。這說明,理性思維技能很可能并非一個單一的維度,它既包含像對抗框架效應這樣直接受到思維風格影響的任務,也包含像自我服務偏見和信念偏差這樣的任務,它們還受到了思維風格之外的因素(如認知能力)共同影響,使得理性思維風格這個單一變量的預測作用變得不穩定。

由于認知能力常常在人們的決策行為中扮演重要角色,更多的研究者將興趣放在思維風格、認知能力與理性思維技能三者之間的關系上。他們在一些研究中發現認知能力與思維風格均可以預測理性思維技能的表現,甚至認知能力與理性思維技能的相關性要更高一些(Bruine De Bruin et al.,2007;Stanovich,2013;Toplak et al.,2011;West et al.,2008)。如果將認知能力與理性思維風格同時予以考慮,Klaczynski(2014)發現只有對于高的理性思維傾向的個體,算術能力這樣的一般認知能力才能顯著預測理性思維技能任務表現。類似的研究結果,Ghazal等人(2014)也發現只有在高學歷人群中,算術能力才能夠顯著預測理性思維技能水平,而高學歷人群的樣本正是以高理性的思維風格為主要特征的。

根據以往的研究結論,關于思維風格、認知能力和理性思維技能這三者之間關系如何,我們認為理性思維風格可能在認知能力和思維技能之間關系中扮演者調節變量的角色,即對于高分析性或理性的思維風格的個體,認知能力可以較為準確的預測理性思維技能;而對于高經驗性或直覺性思維風格的個體,認知能力對理性思維技能的預測關系則不顯著。三者之間的關系可以由圖1中的模型來表示。由此可見,只有在個體傾向于使用理性的思維風格時,認知能力才對理性思維的技能具有預測作用。

圖1 認知能力、理性思維技能與思維風格的關系模型圖

6 總結及對未來研究的展望

在這篇文章中,我們討論了理性思維個體差異的兩種不同測量途徑,一種是作為能力的理性思維技能,是從外部客觀衡量個體在日常決策和判斷過程中正確使用邏輯和推理等分析性思維手段,成功避免陷入直覺陷阱和思維偏差的結果來確認的;另一種則是作為動機的理性思維風格,它從內部描述了個體在收集和處理信息的過程所表現出來的思維反思性和控制性傾向。這兩種形式的理性思維既相互聯系,又相互獨立。一般來說,相比起被描述為直覺型思維風格的個體,被描述為理性型思維風格的個體更容易在直覺和偏差任務中表現出更高的理性思維技能,但這個過程并非必然的,其中還要受到包括認知能力在內的其他因素的影響。

目前兩種理性思維的測量途徑在衡量理性思維水平高低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仍然離一個成熟的心理測量工具還有一定的距離。首先,這兩種測量途徑雖然在理論上是對同一個心理變量的測量,但二者的測量各有不同的側重。因此,如何整合這兩類測驗的結果,使之能夠更好地體現個體在理性思維的程度和水平上的差異,未來的研究需要從這兩類測驗工具中進一步提取出理性思維的核心概念,對測驗工具和題目進行篩選和標準化,使得最終能形成一個統一的測驗工具。

其次,理性思維技能目前也尚未組織成一個標準化的測驗項目,已有的研究中使用的工具盡管都使用了大同小異的直覺與偏差問題,但不論是題目選擇的類型、數量、描述方式,還是回答的計分標準都顯得參差不齊,因此已有的題目還不能作為正式的心理測量工具使用。由于理性思維技能的測量題目標準化的難度較大,未來要想開發出一套信效度較高的測驗,就需要進行系統的項目分析和因素分析來探索和驗證理性思維技能的分類有效性和內部結構模型,并在這個基礎上對已有的題庫進行整理和篩選。

最后,有關理性思維風格的主要測量量表雖然已發展的較為成熟,尤以 REI問卷、認知需求和開放性思維問卷的使用范圍最廣。但在實際的測量過程中,若使用這些量表進行逐一的測量來衡量思維風格指標,則顯得過于復雜和繁瑣。事實上,理性思維風格方面的測量缺乏一個統一、簡潔的測量工具,因此,未來的研究仍需要一個整合性的理論和測驗工具來統一現有的思維風格測量量表。

威廉.詹姆斯,郭賓.(2009).心理學原理(郭賓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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