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楊山傳奇

劉衛民

在河北魏縣城東有一青楊山，傳說此地過去有棵古老的青楊樹，枝葉茂盛，樹冠遮地半畝有余。人們說這樹不同尋常，準有仙家居住，故在樹旁修建廟宇，取名楊仙廟。楊仙廟初建時，當地人有錢出錢，有物出物，前來進香許愿的善男信女們都帶一包土為楊仙筑殿，日積月累就成了小土包。平原人習慣把土包叫作“山”，因此楊仙廟就建在青楊山上。

在青楊山北邊，有一個叫南代固的村莊，村里有一位姓張的秀才，多年科考都未得中，為了糊口，就在城中一家私塾教書。這年七月的一天傍晚，正要回家的張生遇見一位故友，那位故友拉著張生到酒肆飲酒，直喝得酩酊大醉，方才罷休。張生出得城來，向家中走去。已是二更天，天還是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三個多月來，滴雨未下，禾苗干枯，土地龜裂。張生仰天嘆道：“老天爺呀，難道要餓死這一方子民嗎？”

張生覺得身體困倦，踉踉蹌蹌來到一棵大楊樹下坐下歇息，不覺間竟昏睡過去。睡意朦朧中，他來到一家大宅院門前，只見高高的臺階上有兩扇朱漆大門，門旁雙獅張著血盆大口，瞪著銅鈴大眼，虎視眈眈地望著進出的人。兩根朱漆門柱上兩行金字特別醒目，上聯是：食人間香火蘊天地之氣;下聯是：管一方水土救黎民蒼生。門上方有金框藍底大匾，鑲金大字赫然寫著“楊仙府”。見此情景，張生心想：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楊仙府嗎？張生不敢冒失，悄悄從側門進去。進到里面，只見院內幾只仙鶴悠閑地來回走動，奇花異果，鳥獸池魚，應有盡有，美不勝收。在院子的中央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想必這就是楊仙府議事的地方。張生走到窗前，用舌頭舔破窗紙，向內窺視，見大堂之內聚集了很多人，在恭敬地等候著什么。這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便見一位白衣少年站在大堂門口，眾人齊呼“恭迎天使”。只聽天使高聲喊道：“雨令到，楊仙接旨：魏縣一帶干旱日久，本方子民求雨心誠，明日午時三刻降雨四指，不得有誤。”天使言畢，騰空而去。

天使走后，楊仙說道：“明兒誰去行雨？”停了片刻，一位老者慢條斯理地說：“就讓他二姨去好了。”他二姨是誰？沒等張生聽明白，背后忽然有人大聲喝道：“有人偷聽！”

張生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醉意全消，心想：此地不可久留。他起身急急忙忙趕回家中，妻兒都已睡下。張生對方才的夢境甚是疑惑，便叫醒妻子，把夢人楊仙府一事一五一十說給妻子聽。妻子大驚失色，說：“虧得相公沒說什么不敬之語，否則還不知道以后會生出什么災禍呢。三個多月來，每逢求雨，那些巫婆又要人又要物的，也沒有下過一滴雨。這次行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明日求雨時再看個明白吧。”

次日，天剛蒙蒙亮，求雨的大鼓就響起來了，方圓幾十里的百姓懷著虔誠的心涌向青楊山。張生站在人群中，不一會兒，有個愣小伙子擠到張生跟前，問道：“嘿，你知道今天是誰出來行雨嗎？”張生沒來得及細想，隨口說道：“今天準是他二姨。”每逢求雨都是在青楊山前搭起祈雨壇，周圍遍插七色彩旗，兩邊各備鑼鼓百面，從卯時敲到午時，雨神就會出現。雨神行雨時，都是依附到當地巫婆身上發號施令，完成行雨任務。

天到午時，聚集在青楊山前成千上萬的群眾，被炎炎烈日烤得汗流滿面。有人議論：“天上連一片云彩都沒有，這樣的天能下雨嗎？”有人說：“天變一時嘛！”就在這時，開路的炮聲響了，人群一陣騷動，遠處來了一隊身穿怪異服飾的人，抬著一乘紅色大轎。主事人高喊：“雨神到了，雨神到了……”人群頓時鴉雀無聲。這時雨神登壇作法。眾人看時，原來是龍化村的趙巫婆。趙巫婆身穿黑色長衫，頭戴黑色方巾，左手拿著白馬尾塵甩子，右手持著桃木劍。她登上祈雨壇后，喉嚨里仿佛塞了什么東西，噎了幾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全身不停地抖動，顫顫悠悠地唱道：“午時三刻四指雨，快拿紅繩七丈七，拴住云彩留住雨，與我獻上童男女……”這時，曾問張生的那個愣小伙子大聲說道：“這就是他二姨？該不是要紅頭繩扎辮子吧！”一語道破天機，臺上的雨神頓時癱倒在地。過了好久趙巫婆如夢初醒，漸漸地恢復了常態，可一場求雨的盛會不歡而散，雨自然是一滴都沒下。

且說他二姨，原是城南文殊寺旁修煉千年的柳樹精，平時倚仗姐夫楊仙驕橫慣了，今天當場被人看穿，這口氣怎能咽下。她立即找老楊仙告狀，說：“請姐夫為我做主，無論誰把天機泄露，害我當眾出丑，都要嚴辦，為我雪恥。”楊仙盛怒之下找來巡夜小仙，問道：“昨天之事何人泄露？”巡夜小仙道：“南代固村張秀才曾到此偷聽。”楊仙聽罷，便把此仇記在南代固村民和張秀才身上，伺機進行報復。此后的一段時間，南代固村的小孩接連不斷的無病而死，百姓驚恐不安，家里有小孩的人家都不敢在南代固居住了。

轉眼到了年底，家家戶戶忙著準備過年。按這里的習俗，無論平時日子過得多么窮苦，大年初一一定得吃餃子，意味著本年第一頓飯五味俱全，全年就什么都不缺了。還有一說是將過去一年的煩心事一包了之。張生為了能讓全家人吃上餃子，別的東西什么也沒置辦，特意到街上割了二斤豬肉，回家包餃子。大年初一早上，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高高興興地等著吃餃子。誰知揭開鍋一看，餃子卻變成了驢糞蛋，全家人驚得不知所措。張生義憤填膺，說道：“我苦讀圣賢書，半生不得志。如今寄人籬下，專心教書，講的是孔孟之道，從未做過虧心事，是誰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夢人楊仙府觸怒了楊仙？”妻子一提醒，讓張生想起了行雨神他二姨，氣呼呼地說：“準是這個臭婆娘向楊仙告的狀。泄露天機，當眾出丑，實屬楊仙府管理不嚴，才使我誤人府中。我本肉眼凡胎，這事與我何干。你們這樣加害于我，我要到關帝爺那兒去狀告你們。”張生一氣之下，連夜寫下狀子：

關帝爺轉呈玉皇大帝：

南代固村張生狀告青楊山楊仙及行雨神他二姨泄露天機，違反行雨天條，且向百姓索要童男童女，荼毒生靈，罪大惡極，望關帝爺明察，奏明玉帝，嚴懲不貸。

二月二十七日是劉屯村廟會。一大早張生就來到關圣帝君大廟求愿。張生跪拜在關帝神像前，雙手高舉著狀紙，不停地焚香禱告，一連七天沒動地方。關帝爺經過數月查實了楊仙及其家人的罪狀，將狀子上奏給了玉帝。玉帝看過狀子，勃然大怒，說道：“這楊仙本是一妖，朕當初念他修煉多年，且處處向善，收入仙班，派他以楊樹為府，管轄魏縣。他今日竟不守本分，縱使家人作惡，真是罪不可赦。”隨即傳令托塔李天王帶領天兵天將到下界鏟除楊仙一家。

九月十三日，是楊仙死期，李靖率領著天兵天將，雷公開路，駕云向青楊山奔來。一時間，青楊山上空狂風大作，黑云翻滾，電閃雷鳴。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大楊樹從根到梢同時起火。楊仙抽身欲逃，哪吒眼疾手快，用乾坤圈結果了他的性命。天兵天將直殺得楊仙府片甲不留，大楊樹連同廟宇皆葬身大火，青楊山變成了一片廢墟。

楊仙廟焚毀之后，魏縣一帶年年風調雨順。后來，鄉民得知，正是關帝爺顯靈，托塔李天王才一舉鏟除了楊仙。于是，當地村民又在青楊山原址為關帝爺修建了廟宇，不過山仍以“青楊山”命名。每逢農歷九月十三日，人們都要在這里舉行隆重的慶典活動，至今青楊山一帶還保留有傳統廟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