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創業
網絡在當今的中國社會扮演的角色越發重要,社會中的一件小事能否演變成為網絡事件,不僅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更需要網友對事件的演繹,用一種中國特有的敘說方式——“二元對立”將其加以加工、放大,讓這些事件在網民的看帖、跟帖中完成敘說,最終引起共鳴。如此一來就會在網絡上形成“強勢意見”,而真正的民意就會處在劣勢地位,被壓制、被掠奪,最終形成諾依曼所謂的“沉默的螺旋”。
張紹剛“毒舌”事件
2012年1月,天津衛視的職場選秀類節目《非你莫屬》播出后,并未引起多少人關注,后經姚晨等幾位“微博達人”對其中一段主持人張紹剛與海歸女劉俐俐兩人“口角”視頻做出評價,直至1月16日、17日,該視頻才發酵為網絡事件。
據人民網輿情頻道的監測,16日,張紹剛事件以2979個跟帖量被列為當日“熱門新聞跟帖”之首。新華網的“輿情在線”也顯示,1月17日,新浪網的《海歸求職女子與主持人斗嘴獲網友力挺》一文排在當日的“熱點新聞”第二位。隨后,又有網友挖出張紹剛以前的“毒舌”視頻,并認為張紹剛是有前科的,張紹剛再次成為“眾矢之的”。張紹剛也被網友冠以“對掐”“PK”“刁難”“群毆”等字眼,被網友描繪成“心眼小”“仗勢欺人”的主持人,而劉俐俐則變成受害者,廣大網友報以同情與憐憫。
隨之網絡上形成了一邊倒的局面,批評張紹剛的帖子總能獲得網友的跟帖和“頂”,而為張紹剛辯解的帖子則總是遭受到網友的“辱罵”。在網絡上,這兩人孰是孰非已經是不言自明的,但本文在研究后卻發現真正的民意被少數網友挾持,并通過“二元對立”的敘述和暴力語言將“網意”打包給民眾,壓制大多數人的言論,最終在網上形成“沉默的螺旋”——“張紹剛不配做主持人”“張紹剛掐劉莉莉”的觀點成為“主流民意”被不斷放大,而“張紹剛和劉俐俐都應對這一事件負有責任”,甚至是“劉莉莉更應負主要責任”的觀點被壓制,繼而轉向“沉默”,如此循環往復。
當張紹剛“毒舌”事件成為媒體報道之焦點時,筆者先找來了網上的視頻觀看,認為張紹剛作為主持人對劉莉莉的控制欲太過明顯,而劉莉莉則沉浸在自己是“留學生”這一角色中不能自拔。但“網調顯示網民力挺求職女”。 “鳳凰網一項179353名網友參與的調查顯示,56.7%的人認為該節目中存在對求職者的歧視和偏見;74.1%的人認為主持人、評委等缺少對求職者最起碼的尊重和理解?!敝链?,筆者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成為張紹剛的“門徒”。為了求證,我把這一視頻播放給家人看,結果讓我“欣喜”,他們的觀點和我較一致:張紹剛作為主持人有些霸道,但劉俐俐的表現也不好,太小心眼、太激動了,并且感到她有些做作。隨后我又將網友的言論給他們看,他們對網友一面倒的態度表示不太能夠理解。
假設在此事件中,真正的民意被網絡民意壓制,由此網絡民意被等同于民意。
網絡民意被等同于民意?
由于所涉及假設較多,筆者必須謹慎地設置實驗,以保證能夠獲得較為客觀的結論。在實驗中為了能夠保證信度和效度,筆者決定在設計實驗時有意識地避開各種方法的缺點,而讓多種方法相互結合。
在實證之初,筆者為了驗證假設是否有可能實施,從而使用了滾雪球的方法,雖然這種方法選出的樣本的代表性較為可疑,但是它“通常用于探索性研究”。共獲得七人,并對這七人進行深度訪談,談話時間在10分鐘左右,主要圍繞對張紹剛與劉俐俐的看法以及對張紹剛與劉俐俐此次在電視節目中的表現,并對談話進行了記錄。其次,筆者對所在院校的學生進行了分層抽樣,共從四個年級中抽取四個班級作為研究樣本,其中理科班一個,文科班三個,共有學生213人,準備對比實驗。隨后,對四個班級的學生隨機分配,學號尾數為偶數的為實驗組即A組,共112人,學號尾數為奇數的為對比組,即B組,共101人。實驗后,筆者將事先準備好的測量表發給他們讓他們填寫。然后再從這些測量對象中找出態度較為激烈的進行篩選,準備接下來的訪談,共有三人參加了訪談,而這三人中有兩人是大四畢業生,一人是大三的學生。此時主要詢問他對社會一些現象的看法,最近是否有找工作方面的壓力或其他方面的壓力,以判斷他是否是群情激奮者。
筆者在A組中播放張紹剛與劉俐俐的視頻(完整版,從劉俐俐上場,到劉俐俐離開接受采訪),在B組則給他們觀看網友在論壇上發帖與跟帖,選擇的是由網友“三千世界solo”發布的《張紹剛PK劉俐俐,12位端坐體面的老板,你們讓我不體面了》。因為這個帖子有對原視頻的介紹,同時也有網友的跟帖留言。如網友“張顯愛造謠789”就接著樓主的話說“哥只看到上面12堆屎”,而“盱眙綠林”則說主持人和“波士團”“一伙sb”。同時向他們發放意見測度表,讓他們在觀看視頻或網友的帖子勾選。意見測度表共分為六個方面,分別是“同情劉俐俐,張紹剛沒問題”“同情劉俐俐,張紹剛有問題”“不同情劉俐俐,張紹剛有問題”“不同情劉俐俐,張紹剛沒問題”“兩人都有問題”和“沒態度”。最終全部收回問卷,結果如上圖。
互聯網存在“沉默的螺旋”
經過實證研究發現,網友對網絡事件的看法與他所生活的經歷、背景有著較為直接的關系,這也正是霍爾所說的“解碼”的問題,但是在中國的現實語境中卻表現出了另外一種較為令人憂心的景象:由于中國的改革開放在社會中造成了一定的分配不均衡,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加之關系到民眾自身利益的不公現象頻發,導致民眾在心理上產生了“仇富”“仇官”等,于是“用對立制造認同”就被廣泛使用,網絡事件也往往被深深地烙上這些印記,如“官民對立”“貧富對立”“強弱對立”“城鄉對立”“年齡對立”等,然后網友會將自己在社會中遭到的不公在網上發泄,一邊倒的跟帖現象就產生了。
具體到張紹剛“毒舌”事件,網絡中的輿論領袖將該事件“典型化”——形成一種二元對立關系,張紹剛是強勢的主持人,而嘉賓則處在弱勢地位,他們兩者的對立關系分別是:男女對立,強弱對立,成功與失敗的對立。其背后則隱含著張紹剛,包括12位老板嘉賓處在霸權地位,他們控制著話語權,一旦有一個人挑戰這種霸權,他們則強力維持這種霸權和意識形態。
其次,以上的研究假設通過實驗驗證發現,有的是可被證實,而有的則只是顯示出其中有一定的關聯性,并不能完全被證實。第一,我們從對比實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實驗組中,有高達55.36%的學生選擇了認為作為主持人的張紹剛和作為應聘者的劉俐俐都存在問題,而且在態度上對兩者都持批評的態度,這和互聯網上的調查以及網絡就此事的討論截然不同。因此,我們可以做這樣的推斷,互聯網中由于存在著一種比較強大的力量在左右著民意的表達,他們首先將事件進行框架,然后再讓事件傳播。所以我們并不能簡單地將網絡調查結果等同于“民意”。
在互聯網中存在著如紐曼所描述的沉默的螺旋,許多看了視頻的網友會受到來自周圍其他網友的壓力,雖然只有31.68%的學生選擇了站在劉俐俐那一邊,即如互聯網上的輿論一致,但是很明顯持張紹剛沒有問題的觀點的同學在互聯網上會被罵聲湮沒。因此,在這一事件中網友回帖則正是在慢慢形成一種共識或輿論,然后再用這種共識反過來去衡量和解釋原來的視頻,張紹剛被稱為毒舌則坐實了。不僅如此,社會行動者對于日常世界的理解依賴于共同知識,同時也必然依賴于共同知識的解釋和運用的共同規則。
之所以會形成這種局面,是因為在社會中存在著許多不公,而網絡成為這些網民發表意見和排解心中不公和郁悶的一種通道。因此,在積極引導網絡輿論之前,我們還需要去消解社會戾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