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敦強 葉 勇
論商譽的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
范敦強 葉 勇
商譽侵權行為在司法實踐中呈增長之勢,破壞了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現有立法根據不同的侵權主體,分別適用名譽權和商譽條款保護商譽利益,這種模式存在固有的缺陷。商譽保護必須通過商主體行使商譽權來實現,應明確商譽的民事權利地位。反不正當競爭法與商譽存在天然聯系,可為其提供兜底保護、反向保護和動態(tài)保護,應在立法上完善商譽侵權的主體、類型及其責任,使各類不法行為得到全面規(guī)制。
商譽 競爭法 附加保護 立法模式
“商譽”是社會大眾在市場交易活動中產生的,對商主體的產品質量、服務品質、資信狀況和遵紀守法情況等營業(yè)素質的綜合評價。①由于我國一般不嚴格區(qū)分商業(yè)信譽與商品聲譽的關系,為便于論述,本文的“商業(yè)信譽”和“商品聲譽”均指“商譽”,而“競爭法”則為狹義概念,專指“反不正當競爭法”。良好的商譽能帶來市場競爭優(yōu)勢和現實的經濟利益,也很容易遭到競爭對手或他人的損害,給商主體的經營活動帶來負面影響。近年來,商譽糾紛以及人們對商譽權的需求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其中不少糾紛直接訴至法院。在騰訊QQ訴奇虎360商業(yè)詆毀案中,②參見奚曉明主編:《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1)二中民終字第12237號民事判決書》,載《知識產權審判指導》2012年第1輯,第219~239頁。雖然騰訊QQ最終勝訴,但其商業(yè)聲譽卻受到極大損害,股價市值一度蒸發(fā)超過200億港元,這個鮮活的案例反映了網絡時代對商譽保護帶來了嚴峻挑戰(zhàn)。
目前,我國立法尚無明確的商譽概念,實踐中主要適用《民法通則》、《商標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產品質量法》和《刑法》等部門法條款對商譽利益進行保護。在民法領域,商譽侵權行為一般被視為侵害法人人格權,適用《民法通則》第101條、第120條的法人名譽權條款進行處理③1998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了《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其中第9條、第10條指出,“消費者在批評、評論生產者、經營者、銷售者的產品質量和服務質量時,借機進行誹謗、低毀,以及新聞單位在批評、評論生產者、經營者、銷售者的產品質量和服務質量時,主要內容失實,造成客戶退貨、解除合同等經濟損失時,按侵害名譽權處理?!保袝r也通過保護商號、商標等識別性標志,實現對商譽的一體化保護。在反不正當競爭法領域,該法第14條明文禁止直接侵害競爭對手商譽的商業(yè)詆毀行為,即“經營者不得捏造、散布虛偽事實,損害競爭對手的商業(yè)信譽、商品聲譽”。此外,該法第5條、第9條還列舉了商譽侵權的其他幾種情形,為商譽的競爭法保護提供了直接依據。因此,根據不同的侵權主體和侵權方式,我國形成了分別適用商譽和名譽權條款共同保護商譽利益的模式?!爱斠粋€企業(yè)的名譽被一般人侵害時,其所侵害的是名譽權;當企業(yè)的名譽被競爭對手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等規(guī)范的手段侵害時,其所侵害的是商譽權?!雹軓埿聦氈骸睹u權的法律保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5頁。
這種“同一利益雙重保護”的立法模式體現了立法者對商譽的重視,但這種模式容易造成權利人在兩種法律條款前不知所措,實質上割裂了商譽保護的系統(tǒng)性,缺陷十分明顯。
首先,競爭法上的侵權責任主體只限于具有競爭關系的經營者,其余主體的侵權行為只能由民法予以制裁。對商譽主體而言,無論加害人有何差異,都意味著嚴重的損害負擔,盡管一般民事主體可能并未從加害行為中獲益,但有時一般主體的侵害后果可能比經營者的侵害后果還要嚴重。如果因行為人未被立法列入侵權主體而使受損的商譽主體得不到有效救濟,顯然有失公正,也不利于市場交易秩序的維護。
其次,商標、商號是商譽的載體之一,法律對載體的保護不可能代替對商譽本身的保護。由于立法至今未明確商譽的權利地位,商譽主體缺乏充足的抗辯權去對抗加害人,司法機關也只能依法對商譽利益進行間接保護,而以侵害名譽權的名義為商譽主體提供救濟,又忽略了名譽與商譽之間屬性的巨大差異,理論上并不妥當。
再次,商譽侵害行為類型不一,競爭法僅明文規(guī)定了商業(yè)詆毀這種直接侵權行為,而實踐中更為常見的各種間接損害行為卻很難處理,不利于商譽的全面保護。在法律責任方面,立法沒有規(guī)定商譽侵權的行政和刑事責任,民事賠償責任的規(guī)定也比較籠統(tǒng)。由于商譽損害具有無形性,受害人的真實損失很難被確認,司法機關在損害賠償額上往往不好把握,賠償結果也無法令受害人滿意。
(二)商譽保護的立法模式選擇
商譽的取得必然經過商主體長期的創(chuàng)造、積累和維護,凝聚了商主體的辛勤勞動和聰明智慧,由此所生的合理利益理應為法律所保護。從利益本體的內容看,商譽具有人身性和財產性雙重屬性,符合知識產權的固有特征(無形財產性)。⑤關于商譽(權)法律屬性的探討,參見鄭新建著:《商譽權的法律保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9~48頁。但是,與傳統(tǒng)的知識產權相比,商譽的取得、構成因素和量化過程比較復雜,商譽本身也只能為商主體所獨占而不得許可使用,無法為現有知識產權單行法所包含,因此,現行立法上未對它進行明確規(guī)定并予以類型化。那么,我國該以何種立法模式加強商譽保護呢?對此,學術界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2)層內錯動帶。對于河床間的C2發(fā)育錯動帶,其埋藏在壩基的部位約在河床以下120m,并且高程不低于430m。在河床的巖體中,主要內層錯動帶有LS3320、LS3323、LS3319等。在這些錯動帶中,延伸較遠的有LS3320、LS3319,如圖2所示,其他延伸較短的錯動帶一般沿巖層分布。錯動帶主要分布在左岸高程600m以下壩基范圍內,涉及工程類型為無填充類型。
第一種觀點認為,應在未來民法典知識產權篇將商譽權作為一項獨立的知識產權進行直接保護,并“形成商譽權保護的法律網絡體系,即從民法典(基本法)——知識產權法、反不正當競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產品質量法、廣告法等(特別法)——單行條例(專門法規(guī))等不同層面對商譽權保護問題作出規(guī)定?!雹迏菨h東:《論商譽權》,載《中國法學》2001年第3期,第96頁。由于商譽具有知識產權屬性,在民法典知識產權編中明確商譽權的法律地位,應不成問題,這種立法模式有助于克服商譽保護法出多門、零亂分散的局面,是一種理想的立法模式。但是,知識產權在我國民法典中是否獨立成篇在學界仍存較大爭議,民法典在短期內亦不太可能出臺,商譽及商譽權的民事法律地位因此會懸而未決,這種體系化的保護方式并不成熟。
第二種觀點認為,應在民法典中直接確認商譽的財產權地位,并設立獨立的商譽權以區(qū)別于法人名譽權。當前的司法解釋就是基于商譽即為法人名譽權的觀點而作出的,若商譽權繼續(xù)比照法人名譽權設立,兩者的區(qū)別能否清晰界定,商譽權的屬性在民法典中應作何定位?這些都是我們面臨的棘手問題。
第三種觀點認為,應專門制定出一部“商譽權單行保護法”,對商譽的取得、評估、投資、轉讓、合并、侵權責任及商譽管理等作出全面規(guī)定,且單行法制定時要協(xié)調好與民法、商標法、反不正當競爭法之間的關系。⑦參見齊加將:《論商譽淡化的反不正當競爭法規(guī)制》,載《重慶社會科學》2007年第5期,第95頁。制定單行法確實可以凸顯商譽的價值,但是,權利的內容及其保護方法只能依據權利客體自身的狀況來設定,因為商譽權的客體并不具有最終形態(tài),其保護范圍也就無法確定,這一特征影響乃至決定了單行立法模式缺乏可行性,這是其一。其二,商標是商譽的主要載體之一,在商標侵權與商譽侵權競合之時,如何在單行法與商標法之間保持協(xié)調并避免重復立法,在立法技術上還存在較大難度。其三,從立法效益來看,除非一項法益的特殊性無法在現有法條之中容納,否則這種法益類型即無需進行單獨立法,在世界范圍內也沒有商譽單獨立法的先例可循。再者,這種觀點認為制定單行法的時間不會太長,低估了對商譽進行系統(tǒng)保護的難度,實際上制定單行法的時機尚未成熟。
本文認為,我國應在民法典知識產權篇中確立商譽權的法律地位并以反不正當競爭法提供附加保護的立法模式。一方面,商譽(權)屬于知識產權范疇,按照民事權利體系化的要求,等到條件具備和理論研究成熟后,民法典應明確商譽權的無形財產權性質并將其納入知識產權篇中,作為復合性的權利從名譽權中分離出來,這樣既可以體現其獨占權性質,又可以反映其禁止權性質。另一方面,商譽的競爭法保護趨勢日益明顯。隨著國際貿易的重心轉向知識產權,知識產權領域的不正當競爭頻繁發(fā)生,商譽侵權行為也一般以不正當競爭的形式出現。為此,各國大都把商譽作為不正當競爭的侵害對象,國際公約在知識產權法律體系中甚至直接把商譽歸類為“制止不正當競爭”的權利。⑧例如,《保護工業(yè)產權巴黎公約》1980年日內瓦文本將低毀商譽列入三種不正當競爭行為之一,并為1994年《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xié)議》所確認。1996年WIPO《關于不正當競爭保護的示范規(guī)定》將“損害他人商譽或聲譽”列為“不正當競爭行為”。應當注意的是,由于商譽權包括商譽保有、商譽維護、商譽利用等權利內容,因此它不僅具有消極防御功能,還具有積極管理功能,并不需要第三方的介入。而反不正當競爭法僅具有消極禁止效力,無法明確商譽的權利屬性并為商主體提供事前保護,這就決定了競爭法只能為商譽提供被動的附加保護。在民法典短期內難以出臺的情況下,應該盡快完善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商譽保護條款,以實現對商譽侵權行為的有效規(guī)制。
(一)對商譽的天然保護
把商譽納入知識產權范疇,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知識產權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之間的關系。知識產權法明確了權利人對智力成果所生利益的獨占權,主要以私權保護的方式調整競爭領域(禁止利用智力成果進行不正當競爭);反不正當競爭法具有“公私參半”的特點,不但依法調整市場競爭秩序,也依法維護部分屬于知識產權法領域的民事權益。兩者都緊密圍繞市場競爭領域,在促進公平競爭、加快成果流轉、增加社會財富等公益維護上具有共同功能,為知識產權提供保護是兩者的功能交叉領域。正由于這種天然的親緣關系,競爭法可以保護包括商譽在內的知識產權,并對商譽侵權行為進行規(guī)制,這是其一。
其二,商譽可以使顧客基于交易安全感作出消費選擇,商主體因此獲得優(yōu)勢交易機會,進而占領、擴大市場份額,這就使商譽具有巨大的競爭意義。商譽所產生的競爭利益不可小覷,權利人創(chuàng)造和保有商譽就是為了實現這種競爭利益,而侵害人為利用商譽獲得“惠顧與優(yōu)勢”,很可能實施詆毀、盜用商譽等損害市場競爭秩序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無論上述行為直接損害的是權利人的產品、服務,還是商標、商號、商業(yè)名稱等標識載體,最終侵害的客體都是商譽及所生之競爭利益,而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就是這種智力成果上的利益配置。
(二)對商譽的兜底保護
傳統(tǒng)知識產權法為知識產品設定了一種完全壟斷而非實際占有的產權,權利的獲得與行使實行嚴格的法定主義。即使商主體付出了相當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商譽等新型客體因不具備有關的形式或實質要件也不能獲得知識產權單行法保護;在某些情況下,即使獲得單行法保護,也只是將其視為一種尚未上升為權利的法益,無法獲得全面保護,況且還有部分智力成果客體不適合通過設權方式予以保護。在此情況下,知識產權法只能通過保護商譽載體的方式實現對商譽的間接保護,即使立法者充分利用法律解釋方法,成文法自身的缺陷也很難得到彌補。相反,反不正當競爭法從維護公平競爭的角度,利用一般條款(如誠實信用原則)對商譽侵權行為進行規(guī)制,既能發(fā)揮拾遺補缺或過渡性的保護功效,又能促進司法機關積極開展法律解釋、漏洞補充等創(chuàng)造性司法活動,最終使商譽權的保護范圍和救濟手段得以擴張。在商譽權誕生之前,競爭法的干預和調整還可能起到孕育或催生作用。另一方面,對知識產權法已作規(guī)定的侵害商譽客體的行為,競爭法與知識產權法可以形成交叉保護,并不存在零和關系的問題??傊?,知識產權法對智力成果的保護十分有限,而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客體范圍則囊括了市場主體的絕大部分智力成果,從而不僅與知識產權法形成交叉保護,而且“是對現有的知識產權法管不著的地方兜底”。⑨參見朱謝勤:《商標、商譽與知識產權》,載《當代法學》2003年第5期,第9頁。
(三)對商譽的反向保護
傳統(tǒng)民法通過正面賦予商譽權人一定的權利范圍,并進一步明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從而為權利人提供一種壟斷狀態(tài)下的絕對權保護。競爭法的調整方式則是否定性的,它所關注的主要是對商譽權人產生不利影響的情形,其立法進路是:通過排除對商譽權人的危害——現實的危害或危險——來保護商譽利益或使商譽權人受益。同樣,反不正當競爭法通過引入權利生成的道德標準,即在誠實信用和商業(yè)道德標準的指引下,通過對不道德行為的“被動限制”來劃定他人行為的邊界,以有效抵御他人可能對商譽帶來的侵擾。作為行為法,其獨特之處在于不必清晰地界定權利,只要有商譽存在,他人又采取違反道德和誠信原則的商業(yè)競爭手段獲得消費者信任,無論行為是否實質上侵害了該項法益,都構成不正當競爭,法律應予以排除。這種排除不受時間和權利主體的限制,任何人都有權監(jiān)督。⑩[英]菲德里克·毛里德:《馳名商標在非競爭性商品上的保護》,載鄭成思主編:《知識產權研究(第1卷)》,中國方正出版社1996年版,第264頁。也就是說,競爭法對商譽的保護是反向性、設防性的,其優(yōu)點在于商譽受到不當侵害時能提供一種道德性的補救機制,從而在民法之外構筑起商譽保護的“第二防線”。
(四)對商譽的動態(tài)保護
按照一定的標準,商譽侵害行為可以劃分為直接侵害和間接侵害兩大類。前者主要指商業(yè)詆毀行為,而后者指的是通過假冒、仿冒商譽權人的各種商業(yè)標識、產品外觀、服務名稱,無償利用他人商譽獲取市場競爭優(yōu)勢的行為,主要表現為發(fā)布對比廣告或在產品促銷活動中貶損、盜用他人商譽進行商業(yè)活動,以及采取避實就虛的方式,對客觀事實作不公正、不準確、不全面的陳述或傳播,引起公眾誤解。這些侵害行為盡管手段不斷翻新,但實質上都損害了他人的商譽,而競爭法具有概括性與列舉式、規(guī)范性與描述性相結合的立法優(yōu)勢,可以通過司法解釋等對現有條款之外的事實損害行為進行規(guī)制,從而為商譽構建一種動態(tài)保護的有效機制,這是其一。其二,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條的規(guī)定,競爭法不僅保障公平競爭秩序,促進市場經濟健康發(fā)展,而且保護消費者和經營者的合法權益,說明競爭法的立法目的是多元的,并非一定要在商譽侵害構成上設置競爭關系,否則會導致法律條款的適用對象大大受限。況且,該法第2條對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界定中并沒有提及競爭關系,這些都為立法把競爭行為的主體擴展到非經營者留下了空間。①參見陳發(fā)桂:《論我國商譽權法律保護的立法完善》,載《桂海論叢》2003年10月第5期,第91頁。
綜上,盡管傳統(tǒng)民法和知識產權單行法業(yè)已存在,但是競爭法對商譽的保護是一種天然、補充、反向和動態(tài)性的合理保護,具有現實的意義。
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商譽的附加保護,就是要求競爭法必須制定足夠的條款去補知識產權單行法之“漏”。值得指出的是,即使民法典編中確立了商譽權的地位,競爭法的這種“第二防線”作用依然不可缺少。②2002年鄭成思主持起草的《民法典(專家建議稿)》中的“知識產權編”第六章為知識產權的反不正當競爭保護條款,但至今未被接受。詳見鄭成思:《民法草案與知識產權篇的專家建議稿》,載《政法論壇》2003年第1期,第42-48頁。
(一)擴大商譽侵權的主體范圍
侵權主體的擴張是競爭法條款有效保護商譽的關鍵。在競爭法框架內,商譽侵害不正當競爭行為應屬一般侵權行為,立法應突破在不正當競爭行為認定上設置的競爭關系,將侵權主體從競爭對手擴展到一切市場參與者,包括與商主體無競爭關系的經營者、新聞媒體、消費者、廣告主、廣告發(fā)布者及其他社會團體、組織。只要一般主體實施了危害商譽之言行,并發(fā)生社會對商品(服務)評價降低的危害后果,該主體就應根據其過錯程度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即使是社會公益組織或主管機構所實施的公益行為,在裁判機關進行價值衡量后,也同樣可能成為競爭法上的商譽侵害主體。因此,建議將《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4條修改為:“經營者或其他主體不得捏造、散布虛偽事實或采取不當陳述,損害競爭對手的商業(yè)信譽和商品聲譽?!边@樣不僅適應了世界立法的大趨勢,也與《刑法》第221條規(guī)定的損害商業(yè)信譽、商品聲譽罪相一致。當然,在不正當競爭行為的定性或定量上,商主體之間的競爭程度依然是重要的考量因素。
(二)完善商譽侵權方式的類型
根據 WIPO的《示范規(guī)定》,我國立法應明確將以上所述的直接和間接侵害商譽行為納入不正當競爭法規(guī)制范圍,特別是要禁止各種淡化他人商譽及商譽載體的變相侵權行為。為擴大條文的覆蓋面,立法宜采取列舉與概括相結合的形式。列舉式有利于當事人舉證并可以直接認定有關行為違法,但卻無法窮盡商譽侵權的情形。而概括式的最大優(yōu)點在于,侵權行為的種類、內容等是相對開放的,一種行為是否違法由法官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自由裁量后確定。因此,建議將《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4條與第5條合并,并將第5條修改為:“經營者或其他主體不得采用下列不正當手段,損害他人的商譽:(一)假冒他人注冊或未注冊的商標、商號;(二)將與馳名商標相同或近似的商標使用、注冊在非類似的商品或服務上,且會暗示該商品或服務與馳名商標存在某種聯系;(三)擅自仿制、使用商品特有的商業(yè)標識或仿制、使用與商品近似的知名商業(yè)標識,造成和他人商品相混淆,使購買者誤認為是該商品;(四)捏造、散布虛偽事實;(五)不公正的陳述;(六)以其他不正當方式貶損他人產品或服務的聲譽?!痹摋l款通過對商譽侵權不正當競爭行為的類型化,可以實現對商譽詆毀、仿冒、淡化以及不當陳述等侵害行為的規(guī)制,而且通過“其他不正當手段”的兜底條款,從立法技術上有效彌補了列舉式的不足,從而達到拓寬商譽保護范圍、彌補制度漏洞的目的。
在司法實踐中,法官應綜合運用目的解釋、體系解釋和社會學解釋等法律解釋方法,在商譽保護與市場自由之間做出平衡后,作出最能體現競爭立法精神的裁判結果,而最高人民法院則通過發(fā)布指導性案例加強對侵權手段的認定,并適時出臺司法解釋,這種(法官)類推解釋——指導性判例——司法解釋的司法路徑將逐步使侵權方式類型化,最終為修改和完善競爭法奠定基礎。①2005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糾紛案件的司法解釋(征求意見草稿)》第14條規(guī)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14條所稱的‘虛偽事實’,不僅包括虛假的事實,也包括其他引人誤解的事實?!北M管在最終出臺的司法解釋中取消了該規(guī)定,但也不失為擴大商譽侵權范圍的一次有益嘗試。
(三)規(guī)范商譽侵權的法律責任
1.明確商譽侵權的民事法律責任
財產賠償與非財產賠償兩種責任方式均為民事救濟方法,必要時應允許合并適用。在商譽糾紛中,受害人最關注的是財產損失能否得到賠償,賠償財產損失應成為主要責任方式。作為公眾的主觀評價,商譽損害具有長期性、潛在性,侵權行為停止后損害還可能繼續(xù)發(fā)生。為準確計算受害人的實際損失,有必要建立合理的商譽評估機制,通過問卷調查、專業(yè)機構評估等方式綜合計算出賠償范圍。真實損失確實無法評估的,可以直接適用法定賠償制度,這是其一。其二,對那些主觀性質惡劣或侵權后果嚴重而行為人獲利甚微的情況,應借鑒我國臺灣地區(qū)“公平交易法”之規(guī)定,建立懲罰性賠償制度,由法官根據侵權人的過錯程度、損害后果酌情決定賠償數額(一般為損害賠償額的1~3倍),切實增加侵權人的違法成本。其三,增加賠禮道歉、停止侵害、恢復商譽等非財產性責任的規(guī)定。對侵權性質明顯、商譽損害可能發(fā)生或損害有繼續(xù)擴大趨勢的案件,法院應及時責令侵權人“停止侵害”,并可以逐漸擴大訴前禁令的適用范圍,“尤其是在一旦有任何遲誤就很可能給權利持有人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害的情況下,司法當局應當有權在開庭前依照一方當事人的請求,下令采取及時有效的臨時措施”,①[德]K·茨威格特、H·克茨著:《比較法總論》,潘漢典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譯者序第2頁。 參見《TRIPS協(xié)定》第50條第2項,http://www.sipo.gov.cn/zcfg/flfg/qt/gjty/200804/t20080403_369216.htm,最后訪問日期:2014年6月20日。為未注冊商標、商品包裝等商譽載體提供臨時性保護。而公開的賠禮道歉,可以有效消除侵權行為的不良影響,救濟效果有時甚至超過賠償財產損失。
2.增設商譽侵權的行政和刑事責任條款
競爭法“公私兼半”的特點,決定了商譽侵權行為法律責任的多樣性。一方面,《反不正當競爭法》應以第16條的規(guī)定為基礎,明確規(guī)定商譽侵權的主管機關、管理范圍和制裁措施,并授予主管部門相應的行政處罰權,權限應結合侵權行為的特點,并根據廣告法等其他法律條款確定。對嚴重損害商譽的行為,行為人除了要承擔民事責任以外,還要接受行政處罰,包括責令停止侵害、消除影響、罰款、停業(yè)整頓、吊銷營業(yè)執(zhí)照、行政拘留等。另一方面,為實現與《刑法》第221條侵害商譽罪地有效銜接,反不正當競爭法必須增設對侵害商譽犯罪追究刑事責任的條款,明確嚴重侵害商譽的行為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并確立商譽侵權的刑事追責標準。
Goodwill infringement which destroys the fair and competitive market order is growing in judicial practices. The provisions of the right of reputation and goodwill are applicable to protect the interests of goodwill in the existing legislative model which has some inherent limitations. Goodwill protection must be achieved through the use of goodwill right. The civil right of goodwill should be established. The goodwill has a natural link with anti-unfair competition law which can provide additional, dynamic, reverse protection for it. The legislations need to improve the subjects, types and its responsibilities of goodwill infringement. Only in this way can all kinds of tort be regulated.
goodwill; competition law; additional protection; legislative model
范敦強,暨南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
葉勇,暨南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
本文為廣東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暨南大學知識產權與法治研究中心培育項目之研究成果,課題名稱:《商譽權的法律界定及司法保護研究》,課題編號:ZSCQ20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