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小戲的簡與繁

馬 丁（安徽省安慶市黃梅戲藝術劇院 246000）

中國是個善意的民族，在中國，眾多的藝術形式都是以一種寫意的方式呈現。而西方藝術卻是一種善實的藝術，東西方藝術在本質上有著根本的區別。中國戲曲，同樣是一種寫意的藝術，并且在寫意的基礎上使用了夸張、虛擬的手法！

生活是藝術創造的唯一源泉。但藝術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內容不可能是普通生活自然形態的重現。它必定是通過藝術的手法使生活的原貌得到一定的升華，再把升華的精髓展現于人。

說到源于生活，升華藝術，回歸人民，黃梅戲的傳統小戲似乎更有說服力。《打豆腐》是黃梅戲經典的傳統小戲，經過這些年在舞臺上的實踐，使我對這個戲，王小六這個人物的塑造有了一番自己的見解。

《打豆腐》講述了年關將至，王小六輸掉了妻子給他買黃豆的錢，夫妻兩因此大鬧一場，最后在妻子的勸導下，王小六改邪歸正，重買豆子打豆腐，歡歡喜喜過新年的故事。該劇目講述了一個家長里短的故事，該劇充滿了生活的氣息，也正如此，對于小六的表演，也應該給予他一份生活的氣息。

黃梅戲《打豆腐》與我以往演出的《范進中舉》的表演方式大不相同。《范進中舉》里的一招一式都蘊含著濃厚的戲曲程式表演方式，而對于《打豆腐》中的王小六，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一段家長里短充滿生活氣息的故事，如果再用相同的表演方式必會讓其流失原有的生活氣息。因此，在該人物的塑造當中，黃梅戲有了自己獨到得表演方式。程式中捕捉生活，在生活與程式的糅合中表現人物。福建梨園戲《董生與李氏》中的董生扮演者曾經被學生問及董生應該按照什么行當定位時，他說，對于董生這個人物他并沒有過于把他去做一個行當的劃分，而更加注重的是符合董生這個人物的性格需求。那么對于王小六這種市井小民的人物的塑造，似乎角色的劃分，表演的方式更加的注重人物的需求。

梅蘭芳先生的《舞臺生活四十年》一書中曾經提到，每一個戲劇工作者，對于他所扮演的人物，都應該深深地琢磨體驗到劇中人物的性格與身份，加以細密的分析，從內心里表達出來，同時要擷取精華，不可拘于一腔一調，一舉一動，僅求形似而忽略了藝術上的靈動。

著名黃梅戲丑角表演藝術家左勝利先生曾經演出的《紡線紗》，劇中男女始終用一種旋律，“紡線紗調”貫穿全劇。左老先生對劇中陳不能的表演方式有著自己的見解與風格。沒有過于厚重的程式，卻在表演的過程中不時又流露出戲曲程式的影子。左老先生曾經這么解釋他的表現方式：《紡線紗》，一部具有濃郁市井生活故事的小戲，戲中的每一個細節折射出來的都應該是屬于這類人物的性格特征，所以我們要讓觀眾看到的應該是有血有肉有生活的人物，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表演方式貼近生活。但程式是戲曲的必要組成部分，作為戲曲人再怎么去貼近生活的表演也會流露出戲曲人本有的程式表現方式。正因為有了前輩們的苦心鉆研，黃梅小戲便形成了時刻散發著泥土的芬芳，演繹著生活的點點滴滴的藝術特征。

翻開黃梅戲傳統小戲的篇章，似乎他就是一種戲曲小品的風格。即使戲曲不管怎么變，它都是離不開戲曲本質的一面，但它又與程式性較強的戲曲表演方式有著一定的距離。幾乎黃梅戲每一個小戲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規定曲調，如：菩薩調，煙袋調等等，《打豆腐》全劇以黃梅戲特色的“打豆腐調”，《瞧相》全劇為“瞧相調”來回翻唱，觀眾不會感到乏味，反而樂此不疲。黃梅小戲體現的并非僅于唱腔的運用，更加注重的是語言的特色，寓教于樂的生活趣事。地地道道的安慶話，給予當地民眾極大的快樂與回味，這就是當地人屬于自己的樂趣。每個劇種都有他自己語言的特色和音樂的魅力。記得曾經去外地觀賞他們當地的劇種小戲的演出時，當地觀眾捧腹大笑時，而我坐在人群中卻不知道他們笑的什么。這就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群眾影響當地藝術的發展，同時當地藝術對當地民眾也是影響至深！

戲曲，顧名思義便是既有戲又有曲。黃梅小戲的曲調旋律輕快簡潔，而黃梅小戲的劇情同樣也是以小襯大。《打紙牌》講述的就是兩個嗜賭成性的男人在雙方老婆的勸導下改邪歸正，《夫妻觀燈》講述的是正月十五夫妻二人去集市觀賞花燈所發生的事情……“天天打豬草，夜夜鬧花燈”，黃梅小戲的所有劇情都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而這三言兩語的劇情卻讓百姓永不乏味。這其中的原因不僅僅是他的曲調與劇情，最為重要的事戲曲的寓教于樂的教化精神，老百姓通過在簡單的故事中領悟到生活的經驗與人生的智慧。

“始于悲者終于歡，始于離者終于合，始于困者終于享”，黃梅小戲的每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迎合了我們這個善“圓”的民族。從古至今，中國觀眾認為戲曲欣賞需要愉愉快快地去，隨隨便便地看，高高興興地回來，那么中國人民對戲曲的最高聲浪便是：戲曲的最高目標不是讓人哭，而是讓人笑，戲曲的結局不是讓好人死，而是讓好人生。戲簡曲易，卻不脫離群眾的需求，盡情演繹著世間萬象，盡力傳達著寓教于樂的初衷。

程式是中國戲曲的語匯，在中國戲曲中我們不能脫離程式的軌跡，但是我們可以思維性地運用戲曲程式。黃梅小戲用一個簡簡單單旋律吟唱著一段簡簡單單的的故事，用一個簡簡單單的故事告誡人們一個個深刻的人生道理。把戲曲程式的語匯得到了靈活的處理，把一段段復雜的人生濃縮成一段段簡易而智慧的篇章，也正因為前輩們對人物深入地分析，對程式靈活的運用，才使黃梅小戲在戲曲的百花園中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