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暉 (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 100081)
說起李滄桑老師,我對她的了解基本上都是通過她的作品,從《螞拐》《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到《贊哈》,我深深地被其細膩的感情、飽滿的情緒和深邃的思想吸引著。《天蟬地儺》這部作品大量運用了貴州侗族大歌的素材、貴州德江地區儺戲音樂素材,以及土家族音樂素材等,把原來交響樂隊演奏的作品改為民族管弦樂隊演奏,在配器上、音樂的織體上,以及民族樂器的重組上都做了頗為有益的嘗試,使得這部作品更加獨特和動聽。
在舞劇《天嬋地儺》的音樂中,有許多音樂主題的創作,或者說元素都與中國傳統音樂有著緊密的聯系。這種聯系不僅體現在旋律與節奏的移植、配器、曲式、和聲與織體的民族化上,還體現在音樂中感情的把握和少數民族音樂內涵的提煉上。同時,還注意把儺戲、原生態民歌與現代等元素適當銜接,展現了民族文化所能具備的國際性。
原生態民歌作為在民間廣為流傳的民間音樂,不僅是農耕文明時期勞動人民娛樂精神的主要寄托形式,更是作曲家進行創作的主要素材來源。因而無論是在哪個歷史時期的音樂創作中,民間歌曲素材向來都是作曲家創作中不可或缺的靈感來源。
舞劇《天嬋地儺》的第一段音樂《序》,就采用了貴州侗族大歌的素材。音樂會一開始展示了從貴州請來的幾位原生態民歌歌手的演唱,雖然短短幾句,但非常有特點。侗族大歌,起源于春秋戰國時期,至今已有2500多年的歷史,是在中國侗族地區一種多聲部、無指揮、無伴奏、自然合聲的民間合唱形式,被認為是“清泉般閃光的音樂,掠過古夢邊緣的旋律”。作者把古老的大歌旋律進行了移植挖掘和整理,再與樂隊相結合,呈現在整個音樂的第一段中。為了把傳統的元素糅進現代樂隊,作者必然會改動部分旋律結構,音程關系和旋律走向等,同樣的,樂隊為了適應大歌的旋律,也要從織體,和聲及樂隊樂器配置上進行精心的設計。這就使得第一段音樂《序》,創新有余,又不失傳統與民族性。
這類音樂在創作中有的直接采用某種傳統戲曲、曲藝的音樂曲調或形式而創作,有的則是借鑒和采用部分音樂的素材而創作。無論是直接采用還是部分借鑒,再創作后都能體現出強烈的脫胎于該音樂原型的氣質,體現出較濃郁的傳統韻味與創新后的新鮮感。
舞劇《天嬋地儺》的第十一段音樂《儺戲-關公斬蔡陽》,就取材了貴州德江地區儺戲的音樂元素。德江地區是“中國儺戲之鄉”,儺戲又稱為儺堂戲和“杠神”,是一種佩戴面具表演的宗教祭祀戲劇,也是一種古老的民族民間風俗文化活動,被譽為“中國戲劇活化石”。儺戲表演《關公斬蔡陽》和儺戲面具堪稱中國一絕。本段音樂取材于儺戲《關公斬蔡陽》,曲作者把這段古老的儺戲進行了一系列的加工處理,以求把戲音樂化。在音樂化的過程中,又把戲的精彩部分和特色保留了下來,使得音樂中有戲,戲中又有音樂相伴。三個儺戲演員在臺上合著樂隊,有節奏的“喊”出戲中內容,這種音樂與戲的結合使聽眾眼前一亮,不僅增加了觀賞性,也增加了這段音樂的新鮮感。通過這種形式的再創作,展示出了儺戲的魅力和土家族的獨特音樂文化。
人民群眾在日常生活中,除為音樂而音樂外,大多數時間并不是特意地在生活中與音樂相聯系,比如體育運動時敲擊的節奏與吶喊的音響等。
舞劇《天嬋地儺》的第二段音樂《板凳龍舞》,就取材于土家族的傳統音樂元素。板凳龍舞是鄂西土家族、苗族喜愛的傳統體育項目。 板凳龍可一人獨舞,兩個配對、三人搭幫、數龍群舞,而以兩人在前舞頭,一人在后舞尾的三人搭幫最為精彩。板凳龍表演時合著鼓點,按形成的套路規律,有節奏地舞出各種動作。場面歡快熱烈,首尾相應、寶珠逗引、節節相隨、起落有序、穿來擺去,似遨游江海的蛟龍。在鑼鼓聲中,人、凳絞纏穿梭,渾然一體,靈龍飛舞,使人眼花繚亂。板凳龍舞所用打擊樂有鼓、大鑼、雙鈸、馬鑼等。采用的鑼鼓經(曲牌)有雙點頭、四門進、上天梯、龍擺尾等。節奏熱烈歡快,氣氛熱烈,輕重緩急,變化多樣。這一段的音樂中,就移植變形了龍舞的節奏與節拍,并把這種少數民族特有的節奏節拍運用到樂隊的創作之中。配器時,又把若干傳統打擊樂器作為特性樂器加入到了樂隊中,這樣的配器不僅還原了原生態的音樂形式和特色,鑼鼓喧鬧也把音樂和情感推向了第一個小高潮。
無數的歷史事實證明,只有將新的現代思維、觀念與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相結合,才能使其在中國文化環境的土壤中根深葉茂。在中國音樂藝術的創作發展中,注重將傳統文化的精髓神、形、意兼備地全面體現出來,這不僅是對中國音樂藝術創作手段和表現內容的充實與豐富,更是民族音樂在中國文化環境中良好發展的需求。
舞劇《天嬋地儺》的音樂,就是傳統音樂元素與現代思維結合的范本,作者不僅僅是提煉了傳統音樂元素,她更是將這些傳統音樂元素再加工再創造,使其符合現代的音樂審美,并與現代藝術形式相融合,讓聽眾感受到了原生態的魅力與現代藝術的精彩。
所謂“文化自覺”,是文化的自我覺醒、自我反省和自我創建。費先生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作為“文化自覺”歷程的概括。
李老師的創作正是對中國少數民族音樂文化的“自覺踐行”,她試著尋找一條適合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發展的路。她的音樂題材廣泛、體裁多樣、風格多變、主題豐富多彩,不僅有藏族、苗族、土家族、傣族等各少數民族音樂,還有表現愛情、農耕生產等多樣的題材,更有舞蹈詩、舞劇等體裁多變的作品。她的創作處處顯示了少數民族音樂文化五彩斑斕的色彩,讓聽眾遨游在中國多民族國家、多元文化發展的氛圍里。我認為,真正的“文化自覺”是踐行者的“文化自覺”能帶來大眾的“文化自覺”,這是一種良性循環,文化只有在這樣的繼承和創新之下才更有活力和魅力。李滄桑在踐行這一理念,希冀通過她對“民族文化的自覺”引起大眾乃至整個社會對文化的“自覺”。
在社會轉型的今天,信息化發展迅速,電子科技取代傳統文化現象日趨嚴重。觀眾對傳統文化的漠視、編創者的浮躁、傳統藝術作品的低水平重復使得中國少數民族文化漸趨衰弱。李滄桑老師的“文化自覺”是一劑良藥,可以帶給音樂、舞蹈甚至藝術的發展以新的活力,喚起人們心中的那份純真與真切。
[1]費孝通.文化與文化自覺[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