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能擺平誰

吳淡如

她笑著說，唉，你不知道他年輕時多么荒唐，看不出來吧。

他們是一對中年夫妻。太太并不以貌取勝，看來能干又賢惠，先生雖然有了些皺紋，額頭上也少了些頭發，但從眉目身材還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曾是個俊朗的男人。

她笑說他的荒唐，他也不太在意地聽著，只偶爾插科打諢說：“哇，好懷念那荒野一匹狼的年代……”

“他真的很過分，我嫁給他的那天晚上他就不見了，朋友找他喝酒……我跟他吵架，他說那是他多年的習慣，叫我只要做家事，什么都不要管……他賺過很多錢，但婚后我才發現，他什么也沒有，還欠了好多債。我只好把他的信用卡都剪掉，防止他亂花。直到有天討債的上門，他發現他的每筆投資都被所謂‘生死之交’虧掉，他才同意把錢歸我管，所以現在才有車有房。”

他那些荒唐故事在婚后三年之內都絕跡了。

“我命苦啦。我以前過得多快活，大概是上天嫉妒了，叫她來克我。以前我花錢如流水，現在皮夾里的現金超不過兩張大鈔。以前全吃館子，現在都是我在家里做菜，誰叫她做的菜那么難吃，我只好想辦法填飽肚子……我的電話她都會偷看，有些女生的電話還被她刪了……”

婚后他們有了兩個女兒，兩個女兒比媽媽還會管爸爸幾點回家。現在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很戀家的爸爸。

“我以前認識很多美女，卻栽在她手里，唉……”

“哼，只有我能擺平你！”太太說，“遇到我是你這一生的幸運。”

這是他們老夫老妻打情罵俏的方式吧。

男人總是喜歡說自己年輕時有多棒多逍遙，正如女人總喜歡偷講年輕時行情有多好。

能夠面帶微笑、語氣詼諧地聽對方談“當年勇”，表示這是個氣氛很好的家庭，不會為了一些小愁舊恨認真爭吵。

人人都有過去。有人一直依戀著過去的風光，不肯變；有人真的是為了家庭，變得好徹底。男人從浪子變成負重駱駝，女人從千金小姐變成健碩婦人……

從沒有規則到接受責任，浪蕩慣的人必是經過一番掙扎的。其實，并不是另一半的控制力發揮了效力。控制如果有用，只能因為另一方愿意接受。沒有誰能擺平誰——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因為只有這樣選擇，日子才會過得平順單純又舒適。與其說是妻子擺平了他，不如說是幸福擺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