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
因篇幅所限無法一一評說茅獎43部作品,所以采用一屆茅獎一部作品的方式,對30年來的長篇小說創作進行以點帶面的回顧與勾勒。
第一屆 《芙蓉鎮》
這一屆評選的是1977年至1981年間的長篇小說,這個時期正是文壇的劫后復蘇和新時期的初開序幕。
古華的《芙蓉鎮》與“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有著相當密切的血脈勾連,但在寫法上,完全走出了其他作品滯留于“運動”反思的通病。作品由胡玉音、秦書田等人的基本生存被壓抑,簡單愿望被遏制的日常生活圖景,揭示了“極左”與“文革”的本相與影響。這部作品可看做是當代作家從“傷痕”“反思”淡出,走向更為廣闊的藝術天地的一個轉折。
第二屆 《沉重的翅膀》
這一屆評選的是1982年至1984年間的作品。當時,在理論批評由思潮批判轉向理論建設的有力推動下,一些作家開始直面當下的現實生活,“改革文學”應運而生。
張潔的《沉重的翅膀》描摹了一幅工業戰線在改革初期波瀾壯闊的壯麗畫卷。作者以充沛的激情和銳利的語言,不加掩飾地表現了自己的愛與憎、臧與否。正是這種充分展現作者主體性的寫作,引起了文壇內外的種種爭議。《沉重的翅膀》最終以“修訂本”獲獎,開創了一個先例,也證明主流文壇在漸次走向寬松與開放。
第三屆 《平凡的世界》
這一屆評選的是1985年至1988年間的作品。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新時期文學對內總結自身的發展經驗,對外借鑒新異的文學養分,在兼收并蓄的過程中開始走向寫作的多樣化、風格的多元化。
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巨細無遺地反映了“文革”后期到改革開放初期城鄉社會生活的悄然變動,及其在人們心里激起的種種回響。作品更為突出的是,以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在前行中輒遇挫折、在挫折中又不斷奮起的描述,來歌頌青年一代堅持自己理想的頑強抗爭精神。作品葆有深刻的人生啟迪意義和青春勵志作用, 一直暢銷不衰。
第四屆 《白鹿原》
本屆評選的是1989年至1994年間的長篇小說。進入90年代之后,因為經濟改革的深入,市場經濟的興起,文學、文化領域興起“通俗文學熱”“港臺文學熱”,在一定程度上對嚴肅文學的生存造成了較大沖擊。
陳忠實的《白鹿原》以白、鹿兩個家族三代人的人生歷程為主線,既透視了凝結于關中農民身上的民族氣韻與文化精神,又勾勒了近現代以來的社會演進與歷史變遷的某些側影。一部《白鹿原》把當代長篇小說創作推到了一個新的時代高度。
第五屆 《塵埃落定》
本屆評選的是1995年至1998年之間的長篇小說。從1998年起,因網絡文學的興盛,年輕作者的崛起,長篇小說較前出現了明顯的分化。而直面現實與回望歷史,成為了長篇小說創作的兩大主要取向。
阿來的《塵埃落定》,既濃墨重彩地描繪了康巴藏地風土人情的種種神秘,又細致入微地揭示了土司家族父子、兄弟之間的人性隱秘。作品在家族與民族的歷史敘事中,蘊含了權力、英雄、宗教、信用、仇殺、愛情等諸多意蘊。由此,少數民族長篇小說創作以新的高度實現了與中國和世界優秀文學的藝術接軌。
第六屆 《歷史的天空》
本屆評選的是1999年至2002年間的長篇小說。由二十世紀跨越到二十一世紀,網絡文學領域群雄并起,文學圖書市場更看重流行作品,這在一定程度上倒逼嚴肅文學與時俱進和適時更新。
徐貴祥的《歷史的天空》在表現戰爭和觸摸人性上,都有脫出常軌的突破與創新。作品寫出了我軍干部從文盲到文明,從自發到自覺的真實成長過程,同時又寫出了職業軍人在和平時期受到的冷漠和遇到的苦悶,革命精神、軍人氣息與英雄氣魄渾然凝聚,充沛的剛勁、天然的兵味和內在的雄性交織一起,讀來鼓蕩人心。
第七屆 《秦腔》
本屆評選的是2003年至2006年間的長篇小說。文學進入新世紀之后,長篇小說注重審美的嚴肅性寫作以及靠近市場的類型化寫作,日益表現出兩極分化和分道揚鑣的明顯趨向。
寫《秦腔》,賈平凹動用了一直珍藏在心底的關于家鄉的積累、記憶與困惑。在時代大背景和社會大變革中,作品寫了農村的新舊交替與農民的游離土地。關于村社文化的式微,關于秦腔藝術的衰落,都使作品帶上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劇氛圍。作者像是用蒼涼而悲愴的“秦腔”,為現代鄉土文明的悄然變異,吟唱一曲悠深致遠的挽歌。
第八屆 《一句頂一萬句》
本屆評選的是2007年至2010年間的長篇小說。在新世紀的第一個10年,因為網絡小說轉化為紙質作品的力度不斷加大,以嚴肅文學為主的長篇小說,不僅數量劇增,類型化的作品陡然增多,長篇小說更加豐繁,也更加混雜。
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小說的前半部寫的是“過去”: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失去唯一能夠“說的上話”的養女,為了尋找養女,毅然走出延津;小說的后半部寫的是“現在”:吳摩西養女的兒子牛建國,同樣為了擺脫孤獨尋找“說的上話”的朋友,輾轉走向延津。一出一走,延宕百年。作品既在考察當下鄉民的國民性,又在觀照平民的精神狀態,提供了新的鄉土文學的寫作經驗。
第九屆 《江南三部曲》
本屆評選的是2011年至2014年間的長篇小說。文學進入新世紀的第二個10年后,莫言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引發了人們對于莫言所代表的以個人敘事講述中國故事的莫大興味,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近年來的長篇小說在創作中追求個性化敘事與中國化故事的基本趨向。
格非的《江南三部曲》,集結了“失敗者”的命運,這些人的精神世界從勃發到磨損、消弭、凋落,作品不僅彌漫著混沌人生的沉痛寫實,也提出了深沉的拷問與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