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如水流

九日

和杜鵬結婚時，我們都快奔三了。杜鵬兄妹三人中，比他大兩歲的哥哥杜鯤和比他小三歲的妹妹都早已成家。今年5月，我們在老家舉辦婚禮時，杜鵬的妹妹一家從外地趕了回來，卻不見杜鯤一家人的影子。那時，我只知道杜鯤在省城做生意，平日里杜鵬似乎并不愿多談他這個哥哥。

辦完婚禮，我與杜鵬一起坐上回天津的火車。途經省城時，我按捺不住向杜鵬提起心中的疑惑，杜鵬只說哥哥嫂子生意忙走不開。我又問杜鯤是個什么樣的人，杜鵬只說他不太善于表達，繼而轉移話題。我也就沒有追問。

然而，回城后的當晚，許是晚飯時喝了酒的緣故，杜鵬說起關于他和哥哥之間的事。剛參加工作那幾年，杜鵬在一家大公司從事銷售工作。由于他肯吃苦，人又活絡，接連為公司爭取了幾個大的客戶，獲得一筆可觀的獎金。有了點資金后，一直想創業的杜鵬便躍躍欲試，打算開個小型加工廠。在向杜鯤尋求援助時，杜鯤一次性匯來十萬元，并口頭說權當注資入股。讓杜鵬沒有想到的是，公司開業伊始，由于沒有什么訂單，杜鯤很快便打起了退堂鼓，想要撤資，并要求杜鵬歸還十萬元。電話雖然是嫂子打來的，但在杜鵬看來，也代表著哥哥的意思。雖然正值最艱難的創業初期，杜鵬還是七拼八湊地還清了杜鯤的錢，兄弟倆自此分道揚鑣。

經過一番努力，杜鵬的公司漸漸走入正軌，但對于哥哥，他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有時杜鯤打電話給他，他故意不接。加上創業的最初幾年，杜鵬忙得連春節都沒有時間回去，兄弟倆見不上面，感情越來越淡。

家里珍藏著一本杜鵬學生時代和親友合影的相冊，每一張照片旁邊都附有拍攝時間、地點。其中，有幾張杜鵬大學期間與杜鯤的合影，差不多的個頭，兩張充滿朝氣的臉緊挨在一起，看上去很溫馨。

一天傍晚，我把相冊拿出來，目光不經意地在杜鵬和杜鯤合影的那一頁停留下來。我感慨道：“老公，這照片還是十年前拍的。別說，你倆長得真相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雙胞胎呢！”

杜鵬沉默片刻，才淡淡地說：“相像？那也只是表面上……”看著他欲言又止，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在內心，他和哥哥其實一點兒不一樣。如果是他，絕不會在關鍵的時候拆臺，讓哥哥為難。

我故意避重就輕，好奇地說：“有哥哥一定很幸福吧？小時候，哥哥肯定特護著你。”杜鵬臉上的表情漸漸松弛下來：“哥哥護著我是絕對的。”繼而，他略帶幾分驕傲的神態說，“有一回，鄰村一個比我大的男孩欺負我，我哥便嚇唬他說‘再欺負我弟弟，我不會輕饒你……”我趕緊趁熱打鐵道：“原來有個哥哥這么好！要是我有哥哥，小時候就不會被鄰居家那個臭小子欺負了！”說著，我作羨慕狀。

杜鵬打開了話匣子，深情地追憶考大學前的那段日子，他因為在模擬考試中失利，萎靡不振，哥哥一次次寫信鼓勵他，使他重新振作起來，并最終在高考時取得不錯的成績。

我發現，那些美好的往昔猶如一幅色彩明麗的畫，很快便遮住了杜鵬心中的陰云。說到動情處，杜鵬竟拿起手機，撥通了哥哥的電話。雖然交談時間并不長，但我明白，杜鵬的心已慢慢向哥哥靠攏。

初夏時節，公婆從老家來看我們。得知他們回程要去看杜鯤一家，我特地買了天津特產的銀魚和麻花，讓公婆捎給杜鯤，并交代說，這是杜鵬買給侄子吃的。

第二天，杜鵬接到杜鯤打來的電話，感謝他給侄子捎的特產。兄弟倆在電話里噓寒問暖，杜鵬主動對哥哥談起自己的工作，并詢問杜鯤的生意境況，我感到一縷久違的溫情在他們兄弟間默默流動。

到了國慶節，杜鵬提出回去陪陪父母，我欣然同意。我們在國慶節當天趕到老家，而杜鯤和侄子在第二天下午趕到了。當時，杜鵬去鄰村看一個發小了。

下午，公婆便忙著準備晚餐。我走過去要幫忙，卻被婆婆擋了回來。對于老人來說，孩子們能在節假日回家，所有的勞累已化作甜蜜與幸福。

外面淅瀝瀝下著小雨，我坐下來同杜鯤及侄子一起看電視。不一會兒，侄子去走廊上玩溜溜球，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杜鯤。一番寒暄之后，我問：“嫂子怎么沒回來？”“她有事……”杜鯤有些支支吾吾。沉默之后，杜鯤說出他們夫妻已分居四年，感情早已破裂的事實。在我訝異的目光中，杜鯤提起三年前嫂子向杜鵬追要錢款之事。他說，由于當時他們已經分居，他是后來才知道這事的，感覺對杜鵬很歉疚，但他也不曾解釋，因為不想讓家里人知道他們的小家庭已搖搖欲墜……

晚上，我將這一切告訴了杜鵬。他不解地說：“即便真的是那樣，他后來為什么不跟我解釋清楚？我可是他的親弟弟！”我說：“既然你是他的親弟弟，為什么對哥哥不能懷抱一顆寬容的心？你也清楚，你哥一向是不善表達的人。”杜鵬不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點燃一支煙，在淡淡的煙霧中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我到廚房打水洗臉，婆婆說：“阿鵬一早就把阿鯤叫出去了，也不知道這兄弟倆搞什么名堂。”

洗漱完畢，我來到屋后的小山上，昨天的小雨將周圍的一切清洗得格外干凈。極目望去，只見遠處的山坡上，杜鵬兄弟倆正站在那說話，我只是遠遠地靜候。這一刻，他們一定敞開了久閉的心扉，那些曾經盤桓在彼此心空的陰霾，也必定如雨后的塵埃一樣被清洗一空吧！

假期一晃而過，臨分別時，我真誠地邀請杜鯤帶侄子來天津玩，說這也是杜鵬的意思。杜鯤一個勁地點頭說好。

從老家回來后，杜鵬和哥哥的聯系頻繁了許多。11月8日，杜鵬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杜鯤竟驅車幾百公里帶著侄子來到天津，送上祝福。杜鵬驚喜不已，激動萬分地說：“這是我最開心、最難忘的一個生日！”第二天，我和杜鵬領著杜鯤父子倆出去玩。路上，杜鵬興致勃勃地介紹天津大大小小的景區。重新沐浴在兄弟情里的杜鵬，臉上洋溢著快樂與歡笑，過去的心結早已蕩然無存。

送走杜鯤和侄子，杜鵬頗有感觸地對我說：“老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兄弟之間這份情，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續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