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原子彈之父”被誣間諜案正式平反

陳之岳

二戰結束后至上世紀50年代中期，恐共、懼共和反共狂潮席卷美國，成千上萬的無辜人士遭殃，被貼上紅色標簽而倒霉一輩子。這段時間被稱為白色恐怖時代，是美國國史上最黑暗、最丑陋的一段時期。極右翼的共和黨參議員約瑟夫·麥卡錫夸張指責國務院藏匿數百名共產黨人，并將反共炮口對準許多清白官員;因此，白色恐怖時代又稱麥卡錫時代。麥卡錫主義成為陷害忠良、打壓進步人士和異議分子的同義詞。

在秘密聽證會上受到“氫彈之父”的攻擊

當時，頂尖科學家羅伯特· 奧本海默帶領數千名科學家在新墨西哥州沙漠上制造原子彈，他因而被稱為“原子彈之父”。一名前國會助理于1953年寫信向聯邦調查局密告，稱奧本海默是個蘇聯間諜。總統艾森豪威爾獲悉奧本海默的“忠貞”有問題后，即下令不讓奧本海默接觸任何機密資料。

對奧本海默打擊最大的是，原子能委員會（即能源部前身）于1954年4月至5月舉行的針對他的19天秘密聽證會，結論是奧本海默的“忠貞”確實有問題，并吊銷了他的安全許可證。當時正擔任普林斯頓高深研究所所長的奧本海默受到如此羞辱性的重創，身心交瘁，萬念俱灰，于1967年患喉癌去世，終年62歲。

在秘密聽證會上攻擊奧本海默的是號稱“氫彈之父”的匈牙利裔科學家愛德華·泰勒。奧本海默反對制造氫彈，理由是試測一枚氫彈所需的燃料可以制造80枚原子彈。而當時歐洲形勢緊張，奧本海默擔心一旦戰爭爆發，將沒有足夠的原子彈對付蘇聯。泰勒則在聽證會上表示他不信任奧本海默，他說：“不能讓奧本海默參與機密的核子發展決策，因為他在安全上有問題。”

被塵封了60年的原子能委員會秘密聽證會數據和檔案終于在2014年10月3日公布了，證明奧本海默是清白的，他根本不是蘇聯間諜。一些看過公布數據的史學家質疑能源部為什么拖到現在才公開這批無損于國家安全的檔案，而使為國盡忠的奧本海默含冤多年。

肯尼迪生前已準備為他平反

事實上，美國朝野公正人士都早已知道奧本海默是清白的。 1961年肯尼迪就任總統后不久，即向幕僚表示他有三個“心愿”希望能在任內落實：一是平反物理學家奧本海默;二是平反國務院“中國通”約翰·戴維斯;三是平反喜劇明星卓別林。這三個不同領域的超卓之士都是白色恐怖時代的犧牲品，肯尼迪希望在民智漸開、麥卡錫的猙獰面目已被揭發的上世紀60年代，愈合歷史傷口，重新肯定這三個一流人才對國家的貢獻。遺憾的是，由于肯尼迪在1963年11月22日遇刺身亡，他三個心愿皆未能達成，而由他的后繼者約翰遜總統代他實現。

但在肯尼迪生前，白宮已陸續為平反奧本海默做了準備。第一步是1962年4月的一個晚上，肯尼迪夫婦為所有的美國諾貝爾獎得主在白宮舉行盛大宴會和音樂會，楊振寧、李政道、賽珍珠都參加，大家發現沒有得過諾貝爾獎的奧本海默也去了，他已“復出”了。

第二步亦最正式的一步是預定在1963年12月2日在白宮頒授物理學界的最高獎章“佛米獎章”給奧本海默。“佛米獎章”的設立是為了紀念美籍意大利裔物理學家佛米（Enrico Fermi，建立世界首座原子核反應堆，曾任教哥倫比亞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李政道是其學生）。

1963年12月2日，約翰遜頒發獎章給奧本海默，其中包括一張不扣稅的5萬美元支票。當時美國總統的年薪為7.5萬美元，國務卿2.5萬美元。奧本海默是“佛米獎章”第七個得主。

當年“陷害”奧本海默的泰勒亦厚著臉皮參加典禮，并向奧本海默握手致賀。泰勒日后大力鼓動里根總統發展核子戰略計劃，他死于2003年，活了95歲。

擁有一批學生“粉絲”

奧本海默于1904年出生于紐約一個富有的猶太家庭，從小即有“神童”之美譽。他以3年時間讀完哈佛大學，并以最優成績畢業;他主修化學，副主修包括物理、數學、拉丁文、希臘文等。他在哈佛宿舍講的一句話“流傳千古”，這句話是：“今天天氣太熱了，啥事都不能做，我只能躺在床上看《瓦斯動力理論》。”

哈佛畢業后，奧本海默負笈英國劍橋大學，再到德國哥廷根大學深造，1927年獲博士學位。他1929年加入加州理工學院和柏克萊加州大學，奔波南北加州，教出數百名優秀的理工學生。

他很愛才，又會教書，一批學生很崇拜他。他年輕時愛開快車，有次和火車競賽，車子撞毀了，車上的女友撞得不省人事，他沒事，他的有錢父親拿了兩幅名畫賠給他的女友。

反省科學家的責任?堅決反對發展氫彈

奧本海默的生命在1936年下半年開始轉變。他以前什么都不關心，不看報紙，不看《時代》和《哈潑》周刊，連1929年股市大崩盤也不知道;他沒有收音機和電話。1936年下半年開始，他認識了一批左翼分子和共產黨員，他的弟弟法蘭克（亦為物理學家）變成共產黨;他的女友是共產黨員，不久這位女友因故死亡;他在1940年和一名已脫離共產黨的女子結婚，但沒有證據證明奧本海默本人曾加入共產黨。

奧本海默在1941年參與研發原子彈計劃（代號是“曼哈頓計劃”），他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大實驗場內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電話被竊聽。但負責“曼哈頓計劃”的格勞維斯少將相信他，亦尊敬他。當初格勞維斯不顧軍方情報當局的反對，選定奧本海默主持研發計劃。

奧本海默喜歡研讀梵文佛理（他懂八種文字），當他在1945年7月16日清晨5時30分在沙漠上看到第一次原子彈爆炸成功時，天際上出現了萬道光芒，他想到了《摩阿婆羅多經》中的《福者之歌》中的一段：

漫天奇光異彩

猶如圣靈逞威

只有千個太陽

始刻與它爭輝

但是，原子彈在廣島與長崎所造成的巨大殺傷力使得奧本海默的心靈受到極大震撼，他開始注意到原子彈所帶來的道德與良心問題。他的痛切反省，得罪了亦參與研發原子彈的科學家泰勒。

拒絕去國只愛美國

1945年至1952年，奧本海默聲望如日中天，政府以他的意見為政策。從1947年起，奧本海默出任號稱“智者的旅棧”的普林斯頓高深研究所所長，邀請一流學人在所里沉思、冥想，為人類前程勾勒出遠景。愛因斯坦以研究所為家，史學家湯恩比、詩人艾略特、物理學家楊振寧和數學家陳省身都曾駐足所里。

1967年2月底，六百多人聚集在普林斯頓高深研究所追悼62歲去世的所長奧本海默，愛因斯坦的女兒、李政道和白宮代表都到了。

在研究所做終生研究員的外交家、倡議“圍堵”（Containment，又譯“遏制”）政策的喬治·肯楠回憶說，他在麥卡錫時代曾建議奧本海默到海外躲避政治風暴。肯楠對奧本海默說：“海外有100個學術機構歡迎你去！”但奧本海默拒絕了，他含著眼淚說：“他媽的，我就是愛這個國家！”（編輯/袁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