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暖鄰

崔新娟

那個晚上，我跟老公吵架后假意離家出走。我以為老公會攔住我，沒想到他紋絲未動。我站在樓道里不知所措時，對面的門被打開了，林老太探出頭：“哪家的勺把不磕鍋沿？你來我家冷靜一會兒就沒事了。”

之前，我們跟林老太沒什么交集，相遇時會禮貌地點點頭，我只知道她一個人住在這里。坐在林老太家的客廳里，我有些窘迫。她端給我一杯蜂蜜水，說：“朝朝鹽水，晚晚蜜湯。晚上一杯蜂蜜水，美容又減肥。”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古板的老太太說起話來還挺時尚的，我便放松了許多。我正揉臉時，手機響起來了，是老公的來電，我毫不遲疑地拒接。

林老太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把一床棉被鋪在客房，說：“今天晚上，你就踏實在這里睡吧！”

其實，我真想躲到老公找不到的地方清靜一宿，可是真有了這么個地方，我又睡不著。我想著老公的著急樣就興奮，可是想到愛蹬被子的寶寶，我就心不復位。我就這么回家吧，又便宜了老公。

深夜，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敲臥室的門，我一骨碌坐起來開燈，老公一臉沮喪地來到了我面前：“老婆，嚇死我了，真擔心你會遇到壞人……全是我的錯，咱回家吧。寶寶醒了，哭著要找媽媽呢！”一聽到寶寶在哭，我什么也不顧了，穿著拖鞋就往家里跑。

事后，我問老公：“你怎么知道我在對門？”老公壞笑：“不告訴你！”

幾天后，我下班回家時，見不少鄰居紛紛下樓。看我訝異的樣子，林老太說：“小區停水，工人在緊急維修管道。大家都沒儲備水，只好下館子嘍！”我連忙說：“那正好，我請您吃飯！”

林老太“噗嗤”笑了：“我有慢性病，忌嘴。店里的飯菜我也吃不慣。”聽了她的話，我說：“我早上臨走時儲備了水，給你端過去你好做飯！”回家后，我把飲水機里的純凈水倒出來一桶，提到了對門。林老太給我送桶時，看到門口的純凈水桶，她明白了：“你呀，心眼真好。”

一次，老公對我說：“好幾天沒看到林阿姨了，今天我給她打電話才知道，她住院了。我們買些營養品去看看她吧！”

我說：“你怎么一下這么好心？”老公不悅地說：“人總該知恩圖報吧！那次林阿姨熬夜半宿，收留你，又勸我接你回家，這么快你就忘了？”哦，我這才明白，難怪老公會找到我，而且認錯態度那么好！

南京女童在家中餓死的新聞令網民質疑鄰里關系冷漠時，我們縣電視臺也組織了一次街頭采訪。我們隨機調查一百人，將近一半人沒有和鄰居有交集。外出買菜的林老太也在受訪者中，她高興地說：“我的鄰居就非常好，超越了親戚關系。”我們一家看節目時，深受感動。

朋友想在她家小院栽幾棵果樹，我就從老家帶了一些果樹樹苗，借栽在樓下墻角一片狹小的地里。朋友來帶挖苗時，林老太在旁邊曬著被子。朋友指著旁邊兩棵不起眼的植物問我：“這兩棵小樹，如果是別人不要的，我就一起剜走算了！”

沒等我開口，林老太說：“這是西單元歐家的紅豆杉，說是在屋里見不到陽光有些蔫，先栽到這兒了。”朋友點頭：“那不好意思。”然后，朋友騎著三輪車離開了。

半個月后的一天傍晚，歐女士敲響了我家的門。她倚著門框氣喘吁吁道：“我家種在樓下的那兩棵紅豆杉被人刨走了，你知道是誰干的嗎？”我不解地問：“什么紅豆杉？”

鷗女士的臉更陰郁了：“紅豆杉可是植物界的‘大熊貓，一棵小苗苗兩千多元呢！你幫我問問，是不是你朋友順手刨走了？”我聽著很刺耳，生氣地說：“你咋不問問你家誰刨走了？”

歐女士突然提高了嗓門，驚得樓道里一陣開門聲，林老太也探出了頭。歐女士說：“就是林阿姨告訴我的，她看見你朋友打我紅豆杉的主意！”

樓道里靜悄悄的，偶爾有拍手跺腳驚醒聲控燈的聲音。我知道樓上樓下大概都在側耳傾聽。我尷尬極了，雖有些怨懟林老太多嘴，卻也需要她的證明：“林阿姨，你是親眼見到的，我朋友帶走的是我種在樓下的果樹苗！”

林老太說：“我沒看見你朋友帶走紅豆杉。但她對那兩棵紅豆杉很感興趣，有想帶走的意思！要不你就幫著找找吧，如果是你朋友帶走的，還回來就算了。如果不是，那更好，都心安。”

聽了林老太的話，我氣急了，沒想到她這么“八卦”，唯恐天下不亂！為證明我的清白，我要求和歐女士以及林老太一起去朋友家問問！

朋友和丈夫都沒在家，因為她婆婆住院一周了，夫妻倆都守在醫院，只有十五歲的兒子在家。即便如此，林老太還是凌厲地把屋里、院里掃視了一遍，除了一片竹子和幾棵果樹外，什么也沒發現。歐女士還是不死心，出門時嘀咕：“不是賣掉了吧？”

我氣得騎上電動車加速甩開了她們。第二天，我遇到林老太下樓鍛煉，她跟我打招呼：“上班呢？”我沒吱聲，她又說，“昨晚真是打擾你朋友了，我想去醫院看看病人，再給人家賠禮道歉。”我沒搭理她。

三天后，林老太拉著歐女士敲開了我家的門。歐女士垂著頭，林老太開了口：“小崔，那兩棵紅豆杉找到了。清潔工以為那是野樹，拔下來扔掉了。還好是連根拔下，要說這兩棵紅豆杉也真頑強，被扔到垃圾場角落，還生了根！”歐女士也歉然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們！”

雖然找到了紅豆杉，但這件事帶給我的傷害并未就此抹去，我和林老太依然隔閡，彼此沉默。

幾個月后的一天，我打開窗戶晾衣服，看見樓下歐女士正和清潔工爭執。歐女士的垃圾袋破了，垃圾撒了一地，清潔工頗有微詞。歐女士道：“你把我的紅豆杉弄得七零八落，我都沒讓你賠！”

清潔工毫不示弱：“我根本懶得處理你那兩棵野樹，要不是林老太給我道歉費，又給我跑腿費，我才懶得把她交給我的那兩棵野樹給你送去呢！”

我愣了一會兒神，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兩棵找到的紅豆杉是林老太買的！久違的暖意突然涌上我的心頭。

我打開門，正好看到林老太又忘了拔下鑰匙，插在門外的鑰匙孔里。我拔下鑰匙，敲響了林老太的家門……

編輯/木非木 nclxp111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