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色（組詩）

惠永臣

失 色

起初，還保持著平靜，月光跑在上面

沙沙的腳步，回蕩在幽靜里

自身的純凈，沒有被風玷污

風只是一遍遍地打開她們的門

看到她們的時候，我是一個人

現在，我還是一個人。借助一把塑料椅子

我真切地感受著她們的美

月光像雨滴

洗凈了她們的內心，和靈魂

當然，火焰仍在跳動

我把她們想象成什么呢？

我離開的時候，她們集體噤聲

慢慢地隱藏在時間的暗里，包括羞澀。

雨，真的下了一夜

再讓我看到她們的時候

已經是面龐憔悴

裸露著難堪的肉體

這些玉蘭，是不是有未遂的心愿？

——細雨洗凈曲折的臺階

讓我停留在此，不知所措

坐 定

我在一塊石頭上坐定。我有時

張望不遠處的湖水，有時替一股風

擔憂，害怕誰的一聲咳嗽

讓它漏洞百出

有時我想，誰會替我照看湖里的影子

幾十年來，他老那么孤單

瘦弱，經不住誰的一句無意的話語

草木在身邊放開了腳步

而我依然坐定。我不愿像那只黑蝴蝶

逆著風，去追趕另外的一只

也不愿拍身走人

留下無人理會的過去

屁股下的石頭溫暖起來了

我依舊坐定

看見我的影子里，有另一個我

替我還清了債務

大風吹過村莊

大風吹過一片凌亂的村莊

我看見塵世間最堅硬的部分，搖晃了起來

斷斷續續的鳥鳴，忽略了樹木的存在

從一片空地到另一片空地

它們找回了多少記憶？

整個春天，從我的眼前起步

我像一個健忘的人

已經記不住去年這個時辰

一片返青的麥地里，勞作的人們

我該不該把他們

認作是父母

我現在更關心的是，眼前的這片玉蘭樹

什么時候醒來

讓記憶里的村莊，慢慢打開

讓我的內心再疼痛一次

黑 暗

羊群歸去。偌大的草原只剩下我一個人

是的，草原在一點點地變小

最后，成了一個黑點，我揣在懷里

使勁地張望

誰都有無助的時刻，不得己

我暫時卸下靈魂，徘徊在自己的周圍

我能看見的是一根溫暖的小草

我看不見的

是整個草原

因 果

寺院大門外的草，雖然

慢慢地枯黃，但月色照樣安靜地照在上面

它們有誦不完的經

它們一生抱緊鐘聲

抱緊從廊廡里發射過來的光線

如果那道木門是半掩的

如果那個僧人從河邊汲水還沒有回來

請相信

這些草們永遠不會閉上眼睛

如果你看到的是佛邊廣大

如果你接受過羊皮經卷里

隱約的月光的告慰

那么，請你在今夜

將曾經許過的愿重新再許一遍

如果你還在留戀往昔

那就請你

兀自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憂 傷

寺院里的一朵花還沒睡醒

誦經聲就傳出來了。那顆懷抱佛光的露珠

動了動身子打碎她夢的

來自于一場風

詩人震亞說：有一位神，他昨夜夢過

我看見他敞開風衣，虔誠地跪下——

大佛依舊笑面如初

我不說廊廡里清凈的石板

不說那位陌生人將我取進他的鏡頭

只說，菩提樹上

一只歇息的蝴蝶

眼里的憂傷

一 瞬

寺院沒有流水。一棵菩提

葉子微卷，那個掃院子的小和尚

撿起一枚黃葉

搖了搖頭。鐘聲響起

佛陀靜默，上香的人依次排開

我看見一道光線正好照著佛的衣襟上

有時光的黃金

閃現。老主持敲鐘時，露出黑瘦的手臂

沒有抓住

一閃即逝的念頭

責任編輯 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