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春雨

安一朗

1

春雨是班上最招人喜歡的男生，長得帥，成績好，最主要的是，他總是笑容滿面，對誰都一副熱心腸的模樣。不僅女生喜歡圍繞在他身邊，就連男生也違反了“同性相斥”這一原理，與他稱兄道弟，打得火熱。

我卻偏偏討厭他，一個男生居然起名叫“春雨”？看他笑得一臉是牙的樣子就萬分厭惡。可能是像一些女生說的，我嫉妒春雨。在他轉學來之前，我是這個班上的佼佼者，平日里高高在上，對誰都看不入眼。我討厭愚蠢的人，覺得他們俗不可耐;更討厭嘩眾取寵或是愛耍小聰明的人，覺得這樣的人，以后的人生也不會有什么出息。對那些看見帥哥就發暈的“花癡”女生，我是不多看一眼。女生嘛，總得清高和自命不凡一些。

每天過得悠然自得的我，因為春雨的到來，一切都改變了。

2

春雨的到來，第一次讓我知道了，男生也可以像只“花蝴蝶”般惹人喜歡。

長得帥的緣故吧，班上一些膽子大的女生就坐不住了，她們明目張膽地公開表示對他的好感。畢竟初來乍到，剛開始，春雨面對眾女生的熱情，會臉紅，會不所所措，但幾次后，他就和她們熟絡得像是兄弟姐妹，每天一下課，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每每這時，我是不屑一顧的，覺得這樣的男生真是“當代賈寶玉”，整天和女生混，能有什么出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班上的男生也像是著了魔，每天放學后，他們就簇擁著他一路高歌著回家。

我和他們同學了一年半時間，也從沒感受過他們如此熱情的友誼。春雨真是魔力無邊呀。不過，在心底，我還是排斥他，覺得他是靠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迷惑了大家，特別是他的笑臉，讓我覺得他特別“假”。哪個人能整天笑容可掬，沒有煩惱？

與春雨的眾人簇擁相比，我就越發的顯得孤單。以前，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喜歡一個人獨處的自在。但他來后，我突然就有一種被人遺棄的孤獨感，這種感覺讓我頗為不快。我知道，身邊的同學也曾主動地接近我，但我以生硬、冰冷的態度拒絕了他們的友善。

3

我以為像春雨這種“萬人迷”般的男生，成績一定不怎么樣？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誰能夠顧此而不失彼呢？在他來后的第一次考試，我就等著看他的笑話。

怎么也想不到，那次平常的考試，春雨卻打破了我在班上“不敗”的神話。雖然只是一分之差，但這一分，卻攪得我心煩意亂，夜不能寐。班上的同學，因為春雨取得了第一名而歡欣鼓舞。他們鼓著掌，卻把嘲弄的目光投向我。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失敗”的滋味。可能他并沒有和我比拼的意思，但我卻把他樹為了自己生命中的“頭號勁敵”。那天夜里，我一直想著春雨，不明白他天天與人玩得不亦樂乎，他憑什么就贏過我了呢？

我信奉“天道酬勤”，于是比往日里更努力了，不僅上課認真，課后更是抓緊時間學習。我知道班上有同學說我是“書呆子”，可他們又怎么會知道，我喜歡唱歌，還會跳街舞呢？我玩起來時，比他們都更瘋狂。我只是不喜歡他們居然可以為一丁點的小事就樂上半天的淺薄的快樂。那樣膚淺的簡單快樂，于我不可思議。我覺得，只有付出過努力，取得的成功才是深刻的，那樣的快樂才有意義。

春雨的主動示好，我知道，但我不回應他的笑臉。他的笑就是“職業性”的，帶著假。看著他在我面前碰“釘子”那一刻的窘迫，我心里樂開懷。

“冷血動物！”一個女生見我不理睬春雨，忍不住嘀咕。

“我是不像一些人那樣熱情似火，都可以燃燒沙漠了。”我不冷不熱地回一句。

“考輸了就嫉妒春雨。真是小心眼。”那女生故意往我傷口上撒鹽。

我聽了就來氣，臉紅脖子粗地與她吵了起來。那女生伶牙俐齒，硬生生把我堵得啞口無言，只是心里的怒火熊熊燃起。

春雨見狀，趕忙過來勸架。他不過來還好，一過來，更是火上加油，我一下就把矛頭轉向他，對著他一陣怒吼：“裝什么大尾巴狼？你不是正開心嗎？”春雨估計沒想到我會對他吼，愣住了。我卻是看不慣他裝傻的勁頭，一激動，抓起桌子上的鉛筆盒隨手就往他頭上砸去。應該很痛吧，春雨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捂住頭。我看見有鮮紅的血滴從他指縫間流出來。我傻眼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瘋狂舉動？

隨著幾個女生的大聲尖叫，班上頓時亂成了一鍋粥。他們迅速地圍攏過來，有的沖我大聲嚷叫，有的俯身去安慰被我砸到頭的春雨，有的已經跑去叫老師了。我的腦海里一片混沌，眼前影影綽綽，心里刀絞般難過。我這是怎么啦？

春雨被幾個男生扶出教室了，幾個女生跟在后面，邊走邊罵我有毛病。我化石般站在原地，思緒凝固了。我知道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背后議論我。以前，是我故意疏遠身邊的同學，現在是他們集體孤立我。

老師聞聲而來，問明原由后，一臉不相信地問我，為什么這樣做？我不說話，任由他喋喋不休地教導我。連我父親也被請到了學校，他是第一次為了這樣的事來。以前，他來學校，面對的都是夸獎，說他教子有方，這一次，顏面掃地。雖然他沒有動怒，但我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失望。

其實我希望父親能夠罵我幾句，這樣我心里也會好受些，但他用沉默不語懲罰我，讓我更加不安。沉重的負罪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4

看見春雨夾在我書本里的紙條時，我很詫異。他沒有記恨我用鉛筆盒砸了他的腦袋，他只是問我，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他說他很欣賞我，希望能與我和睦相處。

在我抬頭看他時，他也正好把目光轉向我。對視的瞬間，他真誠地對我點了點頭，我卻是尷尬得臉紅耳赤。我沒想到，放學后，他會在我回家的路上等我。面對他的主動和熱情，我挺別扭，當然，因為之前他對我的不計前嫌，我也不好意思再假裝清高。

在他主動招呼我后，我才說了聲：對不起！沒事，傷口都快好了。他輕松地說，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站得近的緣故，他臉上的笑容真切地呈現在我眼前。

他可能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于是主動打開話匣子。我聽著，一路“嗯”，算是回應。

人與人之間可能就是這樣，熟悉以后，我竟然覺得，他在很多方面都與我蠻像的，比如好強，比如喜歡聽美國鄉村音樂，喜歡跳街舞。相同的愛好引領著我們，除了一起學習、寫作業，我們就在樓頂聽歌。

迎風佇立，望著眼前繁華的城市，我心里會涌起一種莫名的豪邁感。

5

春雨告訴我，他是春季雨天出生的，他還告訴我，他現在的父親只是他的繼父，在他出生那天，他生父所在的煤礦瓦斯爆炸，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生父，只有幾張照片陪在身邊……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總是笑容滿面的同齡人，他會有這樣心酸的往事。

我是班上唯一知道這事的人。我很疑惑，他為什么會告訴我這些。

人生真的需要那么沉重嗎？有什么必要與身邊的同學格格不入？大家相聚在一起，不就是緣分？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是生命的盡頭了。春雨說話時，聲音很平靜。

他說著，把目光轉過來。他居然讀懂了我的心思，臉一紅，我囁嚅不語。

我不敢迎視他的目光，低下頭。但我能夠感覺到，春雨是真的把我當做朋友了，因為只有朋友，他才會希望你開心;只有朋友，才會把你從一個狹隘的空間努力拉出來，讓你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最真誠的欣賞和關愛。

丁強摘自《黃金時代·學生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