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投資者報》最后一期的“總編看市”專欄與從前的任何一期都不一樣,我不會討論宏觀經濟、證券市場或者股票走勢,我只是完成一個小小的承諾,那就是借助我的這份小報紙來幫助一個資本市場中的個人。這個人就是浙報傳媒第二大股東的實際控制人傅建中,在過去5年多的時間里他眼看著自己的股票從2.4億元增值到了14億元,卻忍受著無法得到那份收益的煎熬。
從浙報傳媒的公開資料中,你只能看到它的第二大股東是新洲集團,與更常見的由一個自然人代持機構的股票不同,新洲集團實際上只是代持了自然人傅建中的股份。
這對代持關系從2009年起就一直得到了浙報傳媒各項信息披露的承認,并從那時起開始了“過戶”的進程。但直到今天這對代持關系仍然被維持著,上交所甚至以“公開譴責”的方式督促代持關系雙方完成股權過戶。最新的進展是,股權過戶再度被擱置。
傅建中作為這筆目前市值14億元人民幣的股權的實際所有者不得不繼續他已經走了5年多的“維權路”,他不久前找到我時對我說,“你一定要幫我。”
雙方曾簽署財產分割協議
傅建中2009年擔任新洲集團的董事長,持有公司20%的股權。在他的領導下,企業運營有成功、也有挫折,直到他與占公司總股本80%的大股東的分歧嚴重到了他們決定分手的時候。
傅建中和新洲集團分手時,現在看上去還是很平和的,從他們簽署的《終止合作及權益分割協議》中可以看到,雙方共同承認的權益性資產的價值為2.6億元。傅建中放棄他在新洲集團所持20%股權的對價,就是他當時獲得了4194萬股白貓股份的股票(白貓股份后來經浙報集團借殼重組就成了今天的浙報傳媒),這筆股票當時市值2.4億元。
一份雙方自愿簽署、至今各方都承認其有效的協議當時未能完全履行,只是因為白貓股份已經處于重組停牌期間,股票過戶在技術上無法實現。
因此傅建中和新洲集團又通過一份《補充協議》約定雙方互相代持對方等值股權直到白貓股份重組完成、可以過戶股權之時。在這份《補充協議》中,雙方約定代持對方的權益所發生的義務和成本均由實際控制人承擔,這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就是相關納稅義務。
可以過戶時,為何過不了?
2010年,白貓股份重組完成更名為浙報傳媒,股票也恢復交易。傅建中終于等來了從新洲集團手中過戶自己股票的時機。但是,這時糾紛才真正發生。
新洲集團提出,要傅建中以恢復交易后的浙報傳媒的股票價格計算市值,并補繳超出2.4億元以上部分的“企業所得稅”。新洲方面的理由是,這筆“企業所得稅”應該由企業繳納,按照與傅建中的約定,這筆稅款應該由傅建中支付。
傅建中并不否認他自己需要履行股票過戶中的完稅義務,但他不能接受新洲集團用浙報傳媒復牌交易后的股票價格再行計算股票價值的要求,更不能接受對股票增值部分代新洲集團繳納“企業所得稅”。
“與新洲集團的股票交易在復牌前就完成了,”傅建中說,“就是2.4億元。2.4億元涉及的所得稅我會繳納,但后面股票價值上漲與新洲集團有什么關系呢?”
股票投資者更熟悉的道理是,股票沒有賣出,增值部份也只能算作賬面盈余,誰會為賬面盈余繳稅呢?
是新洲集團“悔棋”嗎?
新洲集團直到今天還沒有通過公開信息傳遞出他們唯一說得通的理由,那就是“國家稅務機關要求他們繳納那筆‘所得稅”。因為按照約定,只有當稅費真的產生時,傅建中才需要代為繳納。
新洲集團為什么會如此積極地替政府稅務機關“追索”一筆尚未發生的稅款呢?這的確讓人匪夷所思。根據我的經驗,一個合理的猜測只能是,其中另有動機。
如果這筆已經增值到14億元的股權價值,減去2.4億元,增值部分按25%計算所得稅的話,傅建中要代新洲集團多繳納近3個億的所得稅。再如果新洲集團在過去幾年中成功地實現一筆很大數額、比如3個億的累計虧損,它就會根據相關稅法獲得同等數量的所得稅返還。
也許新洲集團不會承認它們早在三年前浙報傳媒復牌交易時就已經預計到這只股票價格會有如此大幅的上漲。但很顯然,一家破敗的上市公司被一家實力雄厚的地方傳媒巨頭成功重組后所顯現出來的價值,也一定是新洲集團在同意與傅建中分割權益時未曾預料到的。
商業上的交易經常被人們稱作“博弈”。博弈又叫下棋,下棋時人們最反感的行為就是對手“悔棋”。一手棋下完、不等對手下棋就扳著對方的手準備把自己下過的棋收回來再下,這是被人們恥笑的行為。在商業上,如果不能扳著對手的手不讓落子,你能做的就是給對手找一個巨大的麻煩,讓他想下也下不成。
我如果在這里告訴你,在我看來新洲集團要么見利眼開想“悔棋”,要么想做一件損人卻不利己的事,你會怎么想?
請求法律援助再添變數
傅建中與新洲集團達成的協議5年多后仍然不能執行,他求助過法院、國家稅務部門、證監會等。在他給我提供的來自政府部門的材料中,確實沒有一份明確支持他的主張的文件,但我也沒有看到對他所主張權利的否定。
事實上,我認為政府部門不對一件民事糾紛表示明確意見是合適的,因為民事糾紛就應該依據當事人之間所簽署的協議表達裁決,尊重糾紛各方協議簽署時所主張的權利并據此履行各自的義務。
這件事最新的進展是杭州中院的院長依據法律賦予他的一份特別權力叫停了那份“調解協議”。他準備再次調解?還是進行判決?是發現傅建中主張個人權益時有了不法行為?還是會認定新洲集團有“悔棋”的意圖?無論如何,傅建中的遭遇還是值得社會更加關注。說話算數、按時守信正是市場化進程中契約精神的要義,也是我們所要捍衛的生根于人們之間的協議和合同的嚴肅性所在。■
1. 新洲集團與傅建中股權糾葛
2014年6月,上交所一則公開譴責的公告讓傅建中與林海文及新洲集團的股權大戰浮出水面,時至今日,這場紛爭仍然看不到終結的希望。
當時,上交所宣布,對在信息披露中存在違規行為的浙報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原控股股東新洲集團及相關信息披露義務人傅建中、林海文進行公開譴責。
據上交所查明,2009年8月26日,新洲集團(時為上市公司控股股東,持股比例為27.59%)股東林海文與傅建中簽訂了《終止合作及權益分割協議》,該協議約定“將新洲集團所持全部上市公司股票合計4194萬股分配給傅建中,上市公司的經營管理由傅建中獨立負責,自負盈虧;傅建中將其持有的新洲集團權益轉讓給林海文,新洲集團整體由林海文負責經營管理。同時,林海文同意由傅建中代持新洲集團45%的股權,即傅建中作為形式上的實際控制人。”
2009年9月11日,林海文與傅建中簽訂《補充協議》,該協議中雙方約定“因暫無法辦理過戶手續,傅建中同意由新洲集團代持其所有的上市公司股票”。
2010年12月,林海文、傅建中、新洲集團簽訂了《補充協議二》,該協議中雙方進一步約定“新洲集團名下上市公司股票以及傅建中名義上持有的新洲集團45%股權的過戶手續等事宜,明確新洲集團代傅建中持有上市公司的股權需按傅建中的意思進行表決”。協議簽訂后,傅建中代持的新洲集團45%股權過戶給林海文,并于2010年12月29日辦理了工商變更登記;但新洲集團代持的上市公司股票過戶手續并沒有辦理到傅建中名下。
上交所的公告顯示,新洲集團所持全部上市公司股票合計4194萬股歸屬于傅建中個人,新洲集團只是代持傅建中所有的浙報傳媒股票的事實非常清楚。
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日前傅建中致函《投資者報》,自稱時至今日,這一“事實清楚”的糾紛因為納稅上的一些分歧,自己仍然未能合法擁有所持有的浙報傳媒股票。
2. 收回代持股權遭遇納稅爭議
所謂股權代持,就是將屬于自己的股權登記在他人名下。按理說,只要委托人與受托人雙方都承認這種代持關系,相應的股權變更不應該存在什么難題。
那么,傅建中為何遲遲不能拿回自己的股權呢?
《投資者報》記者查閱了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調解書[(2012)浙杭商初字第17號](以下簡稱“民事調解書”)。該民事調解書的主要內容如下:
原告傅建中因與被告林海文、新洲集團、黃偉合同糾紛一案,向本院提起訴訟。本院于2012年3月7日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在審理過程中,經本院主持調解,雙方當事人自愿達成如下協議:
一、各方一致確認原由新洲集團有限公司代持的4194萬股浙報傳媒(證券代碼:600633)股票及相應收益歸傅建中所有。各方一致確認2009年8月26日訂立的《終止合作及權益分割協議》及相關補充協議有效。
二、上述浙報傳媒股票按上海證券交易所、中國證券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的有關規定辦理過戶手續,過戶至傅建中指定的公司賬戶名下,過戶產生的全部稅費均由傅建中承擔。
三、為確保新洲集團有限公司在股票過戶中沒有稅務風險,股票過戶按以下方案進行:
1. 傅建中在本調解書生效之日起20個工作日內向新洲集團有限公司提交辦理3000萬股浙報傳媒股票過戶需要的材料清單,新洲集團收到上述清單后10個工作日內向傅建中提交辦理過戶需要的全部材料。若相關主管部門要求提交補充材料的,新洲集團有限公司在傅建中通知之后7個工作日內提交相應材料給傅建中。
2. 因股票變更產生的個人所得稅由傅建中依法向稅務機關自行繳納。
3. 因股票變更產生的企業所得稅由新洲集團依法向稅務機關繳納。傅建中同意在3000萬股股票過戶后的當季季末次月5日前將按以下公式計算的企業所得稅額支付至新洲集團有限公司賬戶:(上述股票過戶時上海證券交易所認可的上市公司公告的每股價格×4194萬股-7500萬元)×25%。
4. 新洲集團在收到上述稅款的3個工作日內,根據傅建中提供的剩余1194萬股股票過戶所需要的材料清單,在5個工作日內把應由新洲集團提供的材料提供給傅建中。因過戶價格產生的企業所得稅務的增減,增加部分由傅建中在股票過戶10個工作日內付清,減少部分由新洲集團有限公司在10個工作日內退還給傅建中。
5. 若傅建中不能在上述規定時間內將全部的稅款支付到新洲集團賬戶的,新洲集團有權在傅建中逾期付款5個工作日后通過向二級市場轉讓的方式處置剩余的由新洲集團代持的浙報傳媒股票以抵繳稅款。在抵繳稅款之日后3個工作日內,若有剩余款項的,新洲集團將剩余的款項支付給傅建中指定的公司。
6. 傅建中以其全部個人資產對股票過戶產生的納稅事宜提供擔保。如因納稅問題給新洲集團造成損失的,新洲集團可就實際欠款和罰款向傅建中追償,傅建中自愿放棄抗辯權。
四、各方一致確認2011年浙報傳媒股票分紅款838.9萬元,2012年浙報傳媒股票分紅款1048.6萬元,共計1887萬元可用于抵扣前述第三條第3項載明的稅費。
五、新洲集團或傅建中未按上述規定履行義務的,應向對方支付違約金1000萬元。
六、各方放棄本案關于浙報傳媒股票訟爭的其他事項。
從民事調解書的內容看,各項規定不可謂不詳盡。然而,中國漢字確實博大精深,同一紙調解書,當事雙方圍繞應如何納稅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3. 權益分割的基準日
分歧巨大
2013年12月31日,浙報傳媒公告稱,“經咨詢新洲集團,截至目前,雙方對上述股份過戶的具體執行方式尚未達成一致,相關股份過戶尚未進行。”
浙報傳媒公告中所稱的“具體執行方式尚未達成一致”,主要分歧出現在上述民事調解書第三條第3款的約定內容。
傅建中告訴《投資者報》,新洲集團為了企圖多獲得不合理收入,才提出股票過戶要按所謂“公允價”計稅,并將上述民事調解書第三條第3款所約定的“上述股票過戶時上海證券交易所認可的上市公司公告的每股價格”解讀為過戶的那一天的“市場交易價格”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傅建中認為,自己在上述第三條第3款中承諾并確認的計算企業所得稅的前提,是因為這只是一起確權過戶。而所謂確權就是確定財產權利,尤其是所有權。
傅建中稱:“對于確權過戶的公告,上交所是有嚴格定義的,由于確權過戶沒有變更所有者,上交所規定上市公司的公告要發表權益變更報告書,披露當時簽訂的協議和簽訂協議時價格的全面情況。”
“顯而易見,確權過戶這一概念具有的確定性,足以認可當時協議及協議價格為前提的過戶。由于當時協議各方都確認本案股票評估價為2.4億元這一事實(且2.4億元的價格經兩家評估所評估共同確認),才構成我以受讓4194萬股白貓股份和其他約2000萬資產為對價退出新洲集團評估價值為2.6億元20%股份的交易。如果不是本案白貓股份2.4億元的價格不清楚、不確切的話,上述交易是不可能成立的。”傅建中如是說。
《投資者報》注意到,在2009年8月26日由林海文和傅建中簽署的《終止合作及權益分割協議》中關于權益分割的基準日雙方有如下約定:
1. 物業權益的評估基準日為2008年9月30日。
2. 基準日后無論分配給哪一方的權益因何種原因發生的損益均不再進行估值調整,也不進行重新分配,除非本協議另有明確約定。
除了上述文件,《投資者報》并未能找到任何其它關于權益分割的基準日的約定。
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10月20日,浙江省杭州中級人民法院針對本案下達了編號為“(2014)浙杭民監字第10號”的民事裁定書。該裁定書寫道:
一審原告傅建中與一審被告林海文、新洲集團、黃偉合同糾紛一案,本院于2013年6月14日作出(2012)浙杭商初字第17號民事調解書,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經本院院長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認為,該調解書確有錯誤,應予再審,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九十八條第一款、第二百零六條、第二百零七條第二款的規定,裁定如下:一、本案由本院另行組成合議庭再審;二、再審期間,中止調解書的執行。
律師觀點
關于杭州中院的民事裁定書,四川新開元律師事務所的譚小玲律師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如果本案新洲集團只是代持傅建中所有的浙報傳媒股票的事實清楚,我并不認同杭州中院的裁定。
民事調解書第二款明確約定,“上述浙報傳媒股票按上海證券交易所、中國證券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的有關規定辦理過戶手續,過戶至傅建中指定的公司賬戶名下,過戶產生的全部稅、費均由傅建中承擔。”而第三款是對第二款的具體落實方案,一個建議性的安排。雙方的合意很明確,產生的稅費不管是傅建中個人應該承擔的,還是代持人新洲集團應該承擔的都由傅建中來承擔。
所以本律師認為,杭州中院要求重審的民事裁定書并不恰當,原審法院只需要對調解書進行合理的解釋就可以彌補雙方的爭議,而不是推倒重來發回重審,稅費直接按照過戶時稅務機關收取的企業所得稅票據由傅建中來支付給新洲集團。
另外,如果本案符合根據國家稅務總局(2011)年第39號公告的情形,可以適用國家對于企業為個人代持的限售股征稅的規定。
具體而言,因股權分置改革造成原由個人出資而由企業代持有的限售股,企業轉讓上述限售股取得的收入,應作為企業應稅收入計算納稅。依照該規定完成納稅義務后的限售股轉讓收入余額轉付給實際所有人時不再納稅。這也是實質課稅原則的具體體現。
實質課稅原則是指稅法上確立的應依據納稅人經營活動的實質而非表面形式予以征稅的準則。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的規定,實際出資人與名義股東因投資權益的歸屬發生爭議,實際出資人以其實際履行了出資義務為由向名義股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名義股東以公司股東名冊記載、公司登記機關登記為由否認實際出資人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因此,在股權代持的法律關系中,實際股東為投資收益的實際享有者,股權登記由名義股東變更為實際股東并未改變經濟實質。
依據實質課稅原則,本案上述股權變更并不構成股權轉讓,也不存在任何股權轉讓所得,無需繳納企業所得稅或個人所得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