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 聲

● 馮 銘

號 聲

● 馮 銘

太陽一下山，半坡上就走來了一位老頭，背一支小號，沿坡路向山頂孑然走去。

山不高，路也不陡，草木卻茂盛。老頭走到山頂，卷了支旱煙，抽完天已近黃昏。老頭放好煙袋，起身朝崖下行個軍禮，就在崖邊吹起了號。

崖很高很陡，崖下有他一起戰斗過的兄弟，他們都走了，卻獨留他活著。當年，他們在這山上跟敵人打了三天，最后子彈打完了，眼看敵人要攻上來了，兄弟們英勇跳崖。他也跳了，是最后一個。跳時，他眼睛一黑，人就栽了下去，醒來時他早就被捕了。

殺他那天，村民都跑來援救，說他一個孩子，能懂啥革命？殺了他你們就沒天理，沒良心。他就這樣被保了下來，在村里吃了百家飯。老頭還記得，那一年他未滿十五歲。

老頭從一家工廠退休后，就回到這村里，開始為崖下的兄弟們吹起號來。老頭說，兄弟們在崖下很辛苦，又沒人照顧，所以他就選了黃昏上山去。

老頭上山都是一個人，在吹號前行個軍禮，吹號后再行個軍禮。若遇上雨天和雪天，老頭就選在山腳的村里吹。要是趕上個什么節日，老頭就會帶上一包菜肴，揣一包香煙，再提上半瓶白酒，在崖邊兒準備停當，他就朝崖下吹起了集合號，吹完右手一抬，嘴里就念一聲，開飯。

十數年間，這號聲一直在每個黃昏將盡時的山間響起。

后來老頭去世，村民們把他葬在那座山崖上。偶有黃昏時分，村民能隱約聽見那號聲依舊響起，很是奇怪。

特約編輯:林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