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音風波

邵曉春

探究是新課改倡導的重要學習方式，也是各科課程標準的核心理念。《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 年版）》明確提出，“積極倡導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試想，若師生在學習過程中的一起探究，共同建構知識，定是教學相長之路上的一道風景！在學習課文《口技》時，我和學生一起探究“便有婦人驚覺欠身”中“覺”的讀音時，就“釀造”了一場正音風波。

首次正音

上課之初，我讓學生自由朗讀《口技》，巡回時發現“便有婦人驚覺欠身”中“覺”讀jiào的鮮有幾人，讀jué音的則大有人在，書中并沒有注音。依據教學參考資料，我立刻統一要求：讀jiào。全班同學忙著正音并記在書上。再齊讀時，大部分學生已經正音；然后，男女生分任務朗讀課文，一切按教學預設進行著。教室里安靜極了，同學們正在默讀并試圖疏通文意。

再次正音

“老師！”驀然，一個男高音打破了教室的寧靜，“您讀錯了，‘便有婦人驚覺欠身’中‘覺’就應該讀jué，而不是jiào。”是杜同學，他成績弱，但學習積極性高。頓時，埋頭讀書的41個腦袋依次抬起。我笑而不語，教學參考上赫然寫著的jiào仍鮮活地在眼前閃現。我沒有武斷地說讀jué，而是拿起隨身攜帶的字典，微笑著說：“最公正的老師在這呢。”此時，課堂上立刻變成“對抗”的兩大陣營——我VS我可愛的學生。杜同學并沒有氣餒，而是更“來勁”了，竟理直氣壯地走向講臺，拿著有力的證據——字典和電子詞典，仿佛一位扛著“槍”的雄赳赳氣昂昂的“戰士”，聲音洪亮地說：“老師，我拿的這兩種字典上的釋義是：讀jiào時表示從‘入睡到醒來的過程’；讀jué時表示‘睡醒’。”我看了看書，書下注釋“覺”意為“睡醒”此意項與讀jué時意項吻合。此時，剩下的41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我感動于他的勇氣和執著，脫口而出：“我很欣賞杜同學勇于質疑的態度，敢于探究的精神，我們就讀jué吧。”話音剛落，教室就響起雷鳴般的響聲：“耶！杜同學勝利了！”望著他們興奮的笑臉，我想，學生能在學科知識方面敢于和老師“PK”，又有那么多支持者，內心該具有一種怎樣的成就感啊！而對我而言，最欣慰的莫過于看到自己的學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推波助瀾

雖然，我深信“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可為何教參竟突兀地給出jiào音呢？回到家，我在《漢字源流字典》中查到：“覺”讀jué 時本義為“省悟”“發現”“感受到”等，即是沒有睡醒的意思；讀jiào時，意引申為“睡眠（從睡到醒的過程）。”因為《口技》是文言文，我還是決定查古代漢語系列字典。打開《古漢語常用字字典》，果不其然，上面明確地寫著“覺”讀jiào 是“舊讀”，多么簡潔而又給力的證據。隨即，我又查閱了《古代漢語詞典》《學生古漢語詞典》，上面清晰地寫著：覺（舊讀jiào）睡醒（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記》“覺而醒”）。還在“[ 注意]”中清楚地寫著“在古代‘睡覺’沒有睡眠的意思，只表示睡醒”。想著杜同學走下講臺時那高昂的頭，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全班為他鼓掌、加油的聲音。明天我該怎樣第三次改正“驚覺欠身”的“覺”音，改來改去，學生們又是否能記住？這樣態度搖擺不定的教師又怎能讓同學們心服口服嗎？我成為教師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考試，而是要教給學生一種學習態度——勇于質疑權威、敢于探究。想到這兒，改音的形式、學生對我的態度已不重要。

最后定音

我把“婦人驚覺欠身”寫在黑板上，故意把“覺”寫得很大，在其上書寫了醒目的紅色的jiào音，接下來又把“覺”的兩種讀音及其適用的語言環境都寫在黑板上。看著同學們疑惑的表情，聆聽著學生的“嘮叨”：老師又變卦了。我一直微笑著環顧整個教室，稍停片刻，學生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我說道：“老師也不想變來變去，多想一開始就讀對；可是我的文言知識匱乏，幸好杜同學給我一次彌補不足的機會。教學相長，是你們促使我在教學的道路上成長。”

再掀波瀾

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為了一個字音值得嗎？”我說道：“1分鐘的時間，大家討論這種行為是否值得。”教室里頓時沸沸揚揚。時間飛速而過，同學們爭先恐后地舉手，一位同學站起來就說：“不值得！可以把時間用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聽著教室內此起彼伏的聲音，一位學生總結道：“《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中女主角沈佳宜曾說過，‘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但我們還是依然要經歷’。而且老師想讓我們讀準音呀！”這句話引起了我強烈的共鳴：為什么做事情眼睛要緊緊盯著“功”？徒勞無功的事情就一定不做嗎？思索片刻，我非常認真、一字一句地對全班同學說：“我認為很值得，因為在探究過程中我收獲了最寶貴的精神財富——經歷。”那一刻，望著同學們的目光，我似乎在寂靜的氛圍中聽到他們渴望探究知識的心跳聲。

回味風波

正音風波使我喜憂參半。15年的教齡還對一個常見字的讀音猶豫不定，自信大廈霎時傾倒。我自認對《口技》備課精細：從導入語的課堂設計到朗讀任務的分配，從文本細讀到寫作特點的分析，皆有顧及。唯獨沒有細究一個常見字的讀音。回顧這次風波，不言其他，“便有婦人驚覺欠身”中“覺”的讀音會讓我銘記終生。

杜同學和我拿著工具書同站講臺的情景，令我感動萬分；與學生兩大陣營“對決”的景象，仍歷歷在目；拿捏不準字音時遺留下的風波，促我深思；動手查工具書的探究過程，讓我收獲頗豐；最終定音時1分鐘討論的場面，令我感慨良久。耳邊驀地響起一位教師的話“一位好的教師會對學生有一種精神的輻射”。如果這次正音風波對學生產生“精神輻射”，那便是對知識（不管其多么微小）要有一種主動探究的意識。

對課堂遺留下來的問題，教師不應使其束之高閣，應該具有探究的意識和“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從“1分鐘討論是否值得”的結果中，足見大部分學生還是贊同我的舉動的，從討論后歸于寂靜的氛圍和同學求知的眼神中可以窺見其成長的足跡，而成長就是探索和發現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