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皓：我是黨委政府的形象塑造師

呼東方

在西藏，他作為記者，樹起了孔繁森等先進典型；在云南，他作為宣傳部官員，在“躲貓貓”等事件中名聲大噪。他率真行事的風格，給他帶來官運，也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因云南省紅河州的“躲貓貓”、“昆明少女賣淫案”等事件而走紅網絡的伍皓在微博上宣布：我的工作和任務就是把紅河弄火了！

從2011年1月就任云南紅河州宣傳部部長后，伍皓就開始樂此不疲地在網絡上大力宣傳紅河州。

“繼我策劃的電影《北回歸線》在全國影院上映，我策劃的30集電視連續劇《盾神》今晚起又在北京影視頻道首播，創收視新高！一年前開機時我說，紅河紅河，收視紅火！應驗了。”這是伍皓今年10月21日所發的微博。

從這天開始，由伍皓任總策劃之一的另一部大型連續劇《開國元勛朱德》也反復出現在他的微博中。

而在此前一個多月，他的重點“宣傳工作”則是他的新著《中國城鎮化“問題清單”及創新解決》。

相較2011年之前的那個因“躲貓貓”、“昆明少女賣淫案”等事件而走紅網絡的云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伍皓，擔任紅河州委宣傳部部長的伍皓似乎“務實”了很多。不過，在很多人眼里，他依然屬于中國官場的“異類”。

受嘉獎的優秀記者

熟悉伍皓的人都說，他本質上是一個內向甚至木訥的人，但回顧他走過的路卻不難發現，從學生時代起，他就有著“強烈且不加掩飾的進取之心”。

伍皓1970年出生在四川省達州市大竹貧困鄉村，1988年以達縣高考狀元身份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在畢業分配時，他用三封信規劃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1990年2月，伍皓參與起草了致時任總書記江澤民的一封信。3月23日，江澤民邀請11位參與者做客中南海。“當時我在學生代表中是主發言人。”伍皓回憶稱，江總書記提出青年成才道路之一是到艱苦的地方去，讓他“熱血沸騰”。

不久，伍皓又給時任西藏自治區黨委書記的胡錦濤寫了一封信，并很快收到了胡錦濤的親筆回信，他因此成為北大中文系繼胡春華之后主動要求去西藏工作的第一人。

據說，伍皓的第三封信是給當時的新華社社長的。最終，1992年畢業時，伍皓成為新華社駐西藏記者。畢業前，江澤民再次在中南海懷仁堂接見北京高校優秀畢業生代表，伍皓再次作為代表發言。

“總書記當時剛從西藏考察回來，聽了很高興，還給我起了個藏名叫扎西，扎西在藏語是吉祥的意思，起這個名字還有個意思，就是扎根西藏。”伍皓回憶說。

在新華社西藏分社，伍皓一待就是8年。同社人員中，他是下鄉最多的，最偏遠的阿里、那曲都去過，而且是公認的最勤奮、出稿最多的記者之一，兩次受到新華社社長的通令嘉獎。

更重要的是，伍皓還是個樹立先進典型的“高手”，他參與采寫的孔繁森、李金水的先進事跡，都在全國引起了巨大反響。

1999年4月，伍皓離開西藏，調任新華社云南分社，任政文采訪部主任。2008年，升任常務副總編輯。

讓網民調查“躲貓貓”事件

伍皓的機遇出現在2008年7月19日。

這天中午，他接到云南省政法委書記的電話，稱孟連發生大規模騷亂，時任省委書記白恩培指令政法委和新華社一起來處理該事件，并稱是省委書記點名要伍皓參與報道。

伍皓臨危受命，他建議采用公開、透明的方式報道此事件，得到云南高層的首肯。

“孟連事件剛發生時也就是一個小事，但是當地黨委政府把它定性為‘一小撮農村惡勢力操縱的事件，引發了大規模的聚集和對抗。”伍皓引用時任云南省委副書記李紀恒的話來嘲弄一些官員：“說話沒人聽，干事沒人跟，群眾拿刀砍，干部當到這份上，不如跳河算了！”

伍皓后來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這樣評價孟連事件：一壺已經燒開的水，如果你還捂著蓋子，壺底都可能會被燒穿。但如果揭開蓋子，可能會燙一點手，但水就變成蒸汽消散了。

孟連事件得到妥善解決三個月后，伍皓接到一紙調令，上任云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一職，直接變成副廳。38歲的伍皓，獲得了仕途上的驚人一躍。

伍皓上任后三個月，2009年2月13日，云南晉寧縣看守所一牢頭在懲罰新犯人李某時，致李某死亡。但官方公布其死因是李某在自己玩“躲貓貓”時不慎撞墻受傷而亡，這個離奇解釋讓輿論嘩然，甚至引發公眾的憤怒。

2009年2月19日，伍皓在自己的QQ群里發出公開招募調查員的消息，邀請網民組團調查“躲貓貓”的真相。2月20日，“伍皓的網絡意見箱”QQ群的管理員“邊民”“風之末端”等人作為調查團的網民代表開始了首次“網民問政”。

雖然伍皓此舉得罪了相關部門官員，但卻獲得了網民的認可，“躲貓貓”事件最終以公眾滿意的結局收尾。至此，宣傳部副部長伍皓“一夜成名”。

2009年7月，“昆明少女賣淫案”在一家社區論壇展開激烈討論，伍皓以宣傳部官員的身份公開在這家論壇上一口氣連發了4個帖子，表達自己的觀點。網戰頓時升溫，網民對云南省和伍皓本人謾罵、侮辱的帖子也鋪天蓋地。

面對民意沸騰，云南相關部門指責伍皓“越權、越位”，他被相關領導找去“談話提醒”。“不講政治”和“政治上不成熟”的批評，讓伍皓意識到官場規則是不容許特立獨行的。

伍皓開始沉默了。

我至少改變了一個省

2009年的伍皓有多紅？網友稱，如果要評當年中國紅人前三名，答案會是小沈陽、曾軼可、伍皓。

這年年末盤點中，伍皓成為《新周刊》“十大猛人”之首、《南風窗》“公共利益年度人物”、《南方周末》“年度人物候選人”等。此后還當選了《時尚先生》新中國60周年新銳榜的“政界新希望”。

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伍皓說：“跟前幾年比，我至少改變了一個省。”

此時的伍皓剛熬過一年的考察期。2009年11月24日，伍皓的微博上這樣寫道：今天是我“試用期”一年滿，組織部來考察。沒想過“試用期”應該求穩，等位子坐穩了再說。不知道組織的考察能不能“過關”，倒是學習會后，媒體的朋友贈詩：“履職一周年，燒了幾把火。有人很焦灼，陰違詛咒多。我輩頗鼓舞，監督死水活。變革有奇志，新銳亦如昨。”能得到所管媒體這樣的評價，足矣。endprint

據后來有人透露，當時云南部分領導對于伍皓能否通過試用期曾持爭議態度，“有爭議，但最終還是通過了”。

順利轉正后，伍皓再度高調起來，開始實施“新聞新政”。云南26家新聞媒體的400名記者被要求向社會公開承諾：做負責任媒體，堅決放棄暴力、血腥、低俗、灰暗的新聞，讓新聞更加溫暖、更加陽光、更加有力量。

此后，伍皓又在云南首倡網絡發言人制度、第三方調查機制等等，促進政府信息公開化、透明化。他雖然被網民罵成“超級五毛”、“五毛黨黨魁”，但在他看來，自己一年多的新政是成功的。“我覺得我們在新聞輿論方面的改革措施，有一種‘推窗效應，我提出的很多措施，包括第一個政府微博，網絡新聞發言人制度，召開網絡新聞發布會，并沒有哪個專門部門去推廣它，但它迅速在全國生根發芽。”

與做記者時一樣，伍皓在宣傳部依然熱衷于塑造“典型”。他說，近幾年云南一系列的先進典型也都出自于他的筆下，包括楊善洲。他說，“我崇拜政治典型和塑造典型的人。”

臨近2009年的歲末，昆明又發生了一名小偷在派出所里“用紙幣捅開手銬”、“用鞋帶自縊”的事件，這一次，伍皓的聲音消失了。據他同事透露說，“這一次部長不做指示，我們也不會輕舉妄動，否則公安又不高興了。

這個堅持“新聞就是不斷地追求真相”的宣傳部副部長陡然失聲，被媒體解讀為：從官場規律看，他終于變得“成熟”起來了。

第一個“織圍脖”的官員

2011年12月，伍皓發表了一篇論文《公務人員如何借“網”問政》。文中這樣寫道：當一個人的微博有官方背景以后，就不再是個人的微博，而是有官方政務信息發布職能的微博。“要努力探索適合自己的‘微博風格。”他回顧道：2009年底開通微博到現在，我一直嘗試不同的微博風格，在云南省委宣傳部工作期間，從最初的“談工作、聊生活、侃八卦、曬幸福”到“只發宣傳信息，回避談個人的任何事情和個人觀點”，到紅河州工作以后，以宣傳紅河為己任，把微博作為紅河州一個重要的外宣平臺。

2009年11月21日，伍皓以個人身份在新浪注冊了實名微博，成為國內首位實名開微博的廳級官員。據說，伍皓此舉是源于昆明螺螄灣萬名商戶游行事件。

“我正在家上網，看到網上鋪天蓋地地說‘昆明出事了，拿起手機就給昆明市的有關負責人打電話，告訴他們必須第一時間召開新聞發布會說明情況。”接著，伍皓在新浪網上注冊了一個微博，取名“微博云南”，并把賬號交給了云南省外宣辦。次日凌晨00∶01分，云南省政府新聞辦在“微博云南”發布了共111個字的新聞。

同時，伍皓又注冊了自己的私人微博，短短一個多月，吸引了6萬粉絲。他在微博上記錄家庭生活，將與女兒的合影設置為自己的微博頭像。被網友津津樂道的是，常常可見其妻對他“爆粗口”：“夫人又發短信來罵：二球貨，你咋又把老子信息放網上了！”

伍皓還將自己的財產在網上公布，被稱為“中國官員財產公示第一人”。他說：“我個人的微博，我自己的所思所想，就像聊天一樣，是以個人身份聊，不是官員身份。”

但不久之后發生的“五毛事件”，讓伍皓再次成為關注焦點。2010年4月22日下午，在北京參加廳局級干部培訓的伍皓受邀到中國人民大學演講，主題是政府信息公開和新聞傳播。伍皓剛端坐臺上，還沒說完開場白，一位人大畢業生突然出現，扔給伍皓一身的五毛人民幣。事后，扔錢男子稱，他中午專門去銀行兌換了總額30元共60張面值五毛的人民幣，“以便向伍皓先生致敬”。

這一過程，被在場網友用微博即時記錄下來，成為微博上最火的轉帖。伍皓隨后在微博上對此事發表了評論，“我一直清貧，好不容易才被錢砸中一次。看來以后有財發了。”

不過，伍皓從來也不接受網民強加給他的“五毛”標簽，他說，“我不是五毛，我是黨委和政府的形象塑造師。”

我要去紅河

2011年1月，伍皓調任紅河州宣傳部部長，從此，“紅河”二字就成了伍皓宣傳工作的關鍵詞。

有媒體曾做了一個《網絡名官伍皓的未來猜想》，其中一個猜想是，到紅河州來扶貧的，擔負著重要的使命，“特別是作為宣傳部長，要讓紅河州的新聞多出在全國報紙上，讓紅河州的發展和經濟建設能夠有新點子新措施，以個人的魅力為紅河人民作點貢獻，無論對自己對上級都是有好處的。”

這個猜想還真是猜到了點子上。伍皓走馬上任沒多長時間，就讓紅河州火了起來。他親自做詞的歌曲《我要去紅河》，借助他的私人微博流傳開來。

于是，伍皓被人調侃成了“賣唱”的。據說，他還計劃給每個縣市都打造一首能唱紅的旅游歌曲，比如：蒙自的《送你一個春暖花開》、開遠的《為幸福舉杯》、個舊的《紅河谷》、彌勒的《佛光普照》等等。

為了推送《我要去紅河》上春晚，以進一步提升紅河知名度，伍皓費盡心力，但最終功虧一簣。不過，他在工作中遇到的挫折，以及自己無能為力的事件，是基本不在微博發表的，網友因此稱他只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伍皓。

今年9月，伍皓一直都在推他的新書《中國城鎮化“問題清單”及創新解決》的出版發行，并在微博上大力推薦自己的新書。

“真的太意外了！在上海學習，翻全國干部培訓教材編審委員會組織編寫的全國教材以及學院自己的教材，居然都各有一章專門講我做過的事。從沒想過會寫進全國干部培訓教材。”9月22日伍皓在微博上有些興奮地說：“看來，這些年雖然官做得不太成功，沒有把官做上去，但還是做了不少有影響的事的。孫中山就說過：‘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

“紅河的電影火了，火到啥程度？11月6日中國電影《愛未央》《繡春刀》入圍2014中美電影節！這個策劃人也不是吹出來的吧？”

進入11月，伍皓新的“碎碎念”又開始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