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空 獸

□ 黑 貓

時 空 獸

□ 黑 貓

一

1959年7月3日。中國。華東地區。

雞剛叫過頭遍的時候，二道溝村西頭的農民李二狗就像往常一樣起床喂雞了。

雞和雞圈都是人民公社的。李二狗身為生產隊的一員，每天早上喂雞，月底能領到小半筐雞蛋。

雞圈是由隔年的稻草胡亂扎成的，上面貼著油紙印刷的粗俗標語。打開雞圈，幾只毛色雜亂的蘆花雞一反常態，驚恐地咯咯直叫，搖晃著癡肥的身體。雞圈中央盤踞著一只奇怪的大鳥，它毛色灰黑，正用形狀獨特的喙在空氣中啄食著什么。

李二狗打量了大鳥幾眼。出于一個中國淳樸農民本能的思考，他果斷地想到了一頓鮮美的午飯。可惜的是，或許是他的動作慢，蘆花雞嘎嘎叫著，李二狗眼前一花，大鳥不見了蹤影。

直到今天，年逾古稀的李二狗仍然不知道，五十多年前他差點殺死的，是世界上最后一只渡渡鳥。

二

2009年8月18日。北極-36浮冰漂流科考站。

北極-36浮冰漂流科考站是俄羅斯在北極最靠近北極點的科考站。這里常年風雪交加，風力有時可達十四級。

科爾是科考站中的一位氣象觀察員。從2008年9月開始，他就在科考站工作。他的任務就是隨時記錄下當時的天氣、溫度、風力等情況。

在漫天的大雪中，科爾打開筆記本。時間：16：00，溫度：-19℃，風力：6級，天氣：風雪。惡劣的風雪天氣已經持續了兩周，北極很快就要進入極夜了。科考項目即將全部暫停，全員都要在科考站里熬過長達6個月的極夜。

科爾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的焦距，對準了朦朧一片的北極點。雪暴中隱隱露出了什么東西的輪廓，風雪太大，看不清楚。科爾目測了一下，那東西至少有八九米高。

視野中先是一片茫然。肆虐的雪片劇烈地隨風呼嘯，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只極高的巨象，身上覆滿棕黑色的長毛，兩根猙獰的長牙向上翻卷著。兇猛的暴雪中，只有這一只早該消失的猛獸，矗立在北極點中。

科爾怔在原地，注視著這早就滅絕、存在于冰河時期的猛犸象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身邊的氣象攝像機清晰地記錄下了這一幕。

事后，該視頻被列為俄羅斯國家機密。

三

2013年10月28日。中國。上海。陸家嘴。

靜安區第二中學初三學生林俐走在放學的路上。她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拐進了路燈陰影的角落。

林俐的父母都是公司高管，平時很少回家。往往她放學回家的時候，等待她的只有一桌保姆做好的冷飯和空空蕩蕩的別墅。

想到這里，黑暗中的女孩冷笑一聲。放學后是撕去好學生偽裝的最好時間。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喜歡上黑暗里用滿分試卷點煙的快感。讓緊張與壓抑在尼古丁的味道中毀滅吧，她冷冷地想，從書包中摸出打火機。

火苗躥起的一瞬，她卻看見角落中蜷縮著一團什么，非常大，充滿了泥土潮濕的氣息。不知為何，林俐沒有半點恐懼感，她舉著打火機靠近。一大團綠褐色的粗壯肢體縮在黑暗里，三角形的腦袋高高揚起，兩只紅棕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冷冷望著她。察覺到熱源，它厭惡地發出嘶嘶聲，龐大的身體緩緩滑過地面，留下一道水漬。

林俐忽然回憶起生物書上的內容。泰坦蟒，白堊紀森林霸主，能夠與恐龍爭霸的存在，亞馬孫流域森蚺的祖先。身體長達13米。

她就這樣舉著打火機，默默站在黑暗中，望著綠褐色的蟒身蠕動著離開。

四

男人坐在我的對面，向我道出了上面的三個故事。

我是一個暢銷書作家，經常有讀者為我提供靈感，我偶爾也會采納。

“這些已經滅絕的生物，是怎么再次出現的呢？”我對這個故事產生了興趣，抬頭打量男人。他二十歲上下，長相端正，戴著一副無框眼鏡。

“物種絕不會屈于自然。每當一個物種即將滅絕的時候，族群里就會出現一兩個異類。它們不老不亡，以時空為食，可以隨意打通去往任何時間或空間的道路。”男人端起咖啡，小啜了一口，“它們叫作時空獸。”

“這個故事的確不錯。”我合上筆記本，“不過，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我想到的，是我看到的。”男人沖我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這不可能，這么大的時間和空間跨度，你這樣一個年輕人……”我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不，還有一種可能。

“你猜到了吧。”男人看著我，用右手在空氣中比畫了幾下，竟割下一塊水晶狀的東西，他張開嘴，從容地把那塊東西咽了下去，“其實，我也是一只時空獸。”

話音未落，他就消失在我吃驚的目光里，消失得徹徹底底，仿佛從未存在過。

（摘自《超好看》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