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書（五章）

甘肅 阿 垅

深沉的思索

家 書（五章）

甘肅 阿 垅

雨夜，想起母親

雨水仿佛要把整個夜掏空。

現在記憶只剩下聆聽的耳朵，窗外只剩下一個聲音。

一盞始終撥亮的油燈，那是在墻角編織舞蹈的火苗，當張望的目光再次滑落，如今我多想撫摸到你穿針引線的干枯的手指。

水面上花開花落，蕩開日日年年的漣漪，白發的童謠已不在，紙剪的窗花已不在，每一寸步履蹣跚的身影都牽扯到心疼。

在睡眠的床邊，夢里的另一個地方，你總是悄悄轉身，依舊習慣在暗地里擦洗瘦小的身子，在胸前垂下我干癟的乳名。

信

來自桑科草原的一封郵件，帶著熏香的氣息， 還有干凈得就要破碎的天空，你的奶茶、羊群和漂泊的帳房，儲藏了四季雨雪和枯榮的寂寞。

一路深情的問候不能拒絕，經幡在飄舞，飛鷹在抒寫，行囊里潮濕的文字，一一點亮了映照在石頭上的霞光。

不要驚擾了這個早晨，高遠靈動的星空正從牧人的手指尖隱身，留下了鹽和歲月的疤痕。格桑花在木桶里睡醒，草木隨風搖擺，汲水的腰身柔軟，這不經意間不遠萬里的相會，弄皺了紙頁間的一汪秋水。

抬頭回想之時，一匹昂首揚蹄的馬，正在呼喊你的名字。

小白菜

窗外的黃昏扯開了晚霞，像歸林的鳥群拍打著翅膀，那么整齊，那么急切——我對一個女人的思念，戳疼了城市的半個天空。

告訴我：那個在鄉下伺候老母親、在河邊淘洗衣衫、在院后侍弄蔬菜、在風里向這邊張望的女人，時常悄悄流淚，默默關心著我夜半的每聲咳嗽。

告訴我：今夜她要披著城市闌珊的燈火，一路綻放清新的風，每張葉子都曲卷著內心的善良和潔白，以及無法傾訴的委屈，就像早市上含著淚珠的小白菜。

告 訴

春天揮趕的大車日夜兼程，在昨晚經過了這里。多么明顯，馬匹負重陳年的積雪和冰凍的困苦，在漆黑的夜里賣力前行，也是想象中埋在草原深處的一道道閃電。

多么明顯。大車一輛接一輛駛過，在黎明時分車轍留下的痕跡，延伸了一條開始松軟的路，指出了雨水、花瓣和村莊的方向。

在昨晚走失的兩只羊，草原上最小的一姐一妹，背著鞭子上的口哨和初戀，它們從容站定，并不慌張，因為雷雨過去低垂的烏云就要散開。

那個匆忙往回趕路的人，被風吹開了內心的孤單和喜悅，他要把有關春天的消息告訴每一個牧場，告訴已在昨晚沉睡不再醒來的親人。

和云一樣

把夜里不眠的光陰移到白天，那多出來的藍就是你額外的膚色。

喜歡光著腳走路，喜歡趟過門前的小河，把蝴蝶的衣裳晾曬在午后的石頭上。

在鄉下，和一片云一樣，一會兒離我很近，一會離我又遠。你喂養的貓，月下吐蕊的菊花，割草的鐮刀和背簍，闔上的書本和長發，都是我所鐘情的事物。

其實你一直都沒有離開，兒時以渴求的眼神拽住我掏鳥窩的梯子，少年時膽怯的勾住我的手指經過漆黑的巷道，中年時用藥片和飲食關注我抽煙的肺和潰瘍的胃。

在雙人床的臺燈下，你的回憶一直靠在我肩頭咯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