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初在北大二三事

1955年的冬天奇冷，時任北大校長馬寅初到學生宿舍查鋪，看同學們的被子太薄，馬上讓校方為被薄的同學每人發(fā)條棉被。那年，全市供煤緊張，北大供暖的煤不夠用，學校辦公室無奈，馬寅初親自到煤炭部找部長。工作人員告知部長不在，馬寅初知道其中奧妙，硬把車堵在煤炭部門口“等”部長，問題最終得到解決。

馬寅初雖是校長，但對黨員副校長一直很尊重。學校開大會，他有事離開前，總要對著擴音器大聲說幾句：“兄弟剛才講的無關緊要，大家要好好聽江書記的，那才是正題。”

凡有政界要人、文化名流到北大講演，馬寅初喜歡搬把椅子坐在講壇一側(cè)，隨時和主講者交流或插話。一次請體委一副主任來講，馬寅初忍不住插話，一插插走了題，竟然批評起歷史系主任翦伯贊教授不愛體育活動，被師生引為笑談。李富春來做報告，馬寅初插話時一會兒叫“李先生”，一會兒稱“李副總理”，忽然又冒出個“李副總統(tǒng)”，讓聽眾聯(lián)想到遠離大陸的李宗仁，引起一陣笑聲和騷動。

馬寅初一片天真爛漫，口無遮攔，他作報告有時脫稿，少不了荒腔走板。學校辦公室主任有良策，總坐在第一排見機行事打手勢提醒。一次接待印度大學生代表團，對方是教育部長率團，有關方面提示，請馬校長在講國際問題時不能脫稿。馬寅初怕管不住自己嘴巴，想了個辦法，讓人在發(fā)現(xiàn)他脫稿演講時，送上一杯茶來;如還不能制止他，就讓人為他打開杯蓋說“喝茶”。這個點子果然奏效。

最有趣的是“反右”前夕某日，馬寅初自己在校長辦公室布告牌上貼了一張黃紙海報，標題是《請柬》，大意為：“我最近研究人口問題，小有心得，謹定于×月×日下午一點半，在大飯廳向全體教授和大學生們匯報學習心得，敬請屆時到場指導?！弊詈笫嵌苏膫€人簽名“馬寅初敬上”。據(jù)當事人、學生宋云郊回憶：演講的那天，大禮堂座無虛席。主持人是辦公室主任高望之先生。北大有傳統(tǒng)，聽報告可以寫條子提問題。那天有張條子到主持人手中便被收藏了，臺下噓聲不斷。馬寅初發(fā)現(xiàn)后對高望之說：“拿來拿來，你不要貪污嘛！”高望之把條子遞過去。馬寅初接過條子：“我先念念吧：‘馬老您是哪個馬？是馬克思的馬，還是馬爾薩斯的馬？’”他稍稍停頓，說：“我現(xiàn)在就回答：我首先是馬寅初的馬?！迸_下掌聲雷動。稍頓，馬老接著說：“也是馬克思的馬！”

不久，馬寅初被陳伯達點名：“馬寅初要對他的《新人口論》作檢討！”康生也說：“我看馬寅初是馬爾薩斯的馬！”他由此被拉下馬，從北大消失。令北大人無限感佩的是“北大并沒有像別的政治運動那樣，揪出一個集團，只涉及‘單身匹馬’的馬老一人，這不得不歸功于馬老。”因為“馬老以大無畏的精神獨自承擔全部責任，沒有牽連到任何人，保護了同事?！?/p>

在“文革”中，馬寅初受到周恩來的保護。他雖未被批斗，然而在身心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拔母铩背襾韯輧疵?。1966年8月，馬寅初收到浙江大學寄來的傳單，標題是《打倒大吸血鬼、反動學術權(quán)威馬寅初》，出于害怕，他忍悲含痛把何香凝親筆畫贈的一幅《下山虎》燒了，一部嘔心瀝血數(shù)年寫成的百萬字《農(nóng)書》手稿也塞進爐膛。留下的只有周恩來等和《新華日報》當年祝馬寅初六秩大慶時送的兩件賀聯(lián)。

1979年8月，北大為馬寅初平反，教育部黨組重新任命其為北大名譽校長。1980年，馬寅初被增選為八屆全國人大代表。

1982年5月10日，馬寅初謝世，終年101歲。

（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