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唐業成：歐陽海式的英雄

● 何廣華 何明圓

唐業成烈士墓——中國唯一的一座建在火車站內的陵墓，坐落在四川廣元大灘火車站內。這座用水泥砌成的圓形陵墓，直徑約3至4米，墓的正面立著一塊高大的青石紀念碑，碑的右面寫著：歐陽海式的英雄，貧下中農的好榜樣。碑的左面是鐵道部西安鐵路局、廣元縣人民委員會的落款。石碑正中有9個大字：唐業成烈士永垂不朽！

經過幾十年的日曬雨淋，墓已陳舊并有裂縫、墓碑字跡剝落，周圍的鐵柵欄亦有破損，但香燭紙灰隱約可見，插在墳頭的幾朵小白花在春風中搖曳，仿佛在說：唐業成的生命已化作寶成鐵路的守護神，化作裝點山川大地的一片新綠，成為激勵一代人甚至我們后代人生的一個典范。

每年清明，都有各屆人士前往大灘火車站烈士墓悼念，寄哀思，慰英魂……

迎著飛馳而來的列車，他一個縱身向鐵軌上的石頭撲去

1966年3月4日13點，寶成鐵路293公里972米處，鳴響著汽笛的2571次列車穿過秦嶺，進入四川境內，朝著大灘火車站方向駛來。這是一列滿載著國家重要建設物資的貨車。

突然，火車司機發現不足百米處的前方鐵軌上橫亙著一塊大石頭，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于是一面鳴笛示警，一面緊急制動。剎時，金屬閘瓦與鋼鐵車輪猛烈咬合在一起，火星四濺，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與摩擦聲。然而，高速行駛的列車仍被巨大的慣性推動著，繼續以雷霆萬鈞之力向著前方撲來。50米、40米、30米……一場車翻人亡的慘禍眼看就要發生。

有人不禁會問：鐵軌上那塊大石頭是哪里來的呢？其實，它既不是山體滑坡垮下來的巖石，也不是敵對分子蓄意所為，完全是一個偶然的變故。

原來，這天，唐業成和13位民工在寶成鐵路293公里972米處（川陜交界的燕子砭）砌防洪保護坡，有兩位分工抬石頭的民工“吭哧吭哧”從排水溝里抬起一塊一百多斤的大石頭，放在鐵軌上休息了一會，正準備將石頭套上繩子往護坡上抬，突然聽見有人驚呼：“快來看啊，河那邊要打爛船了！”倆人便放下石頭隨大伙去看稀奇。而恰恰這時，火車從彎道出現了。

大地在腳下劇烈抖動，猛烈的金屬摩擦震耳欲聾，列車如小山一般的越來越近。千鈞一發之際，正在撿石填縫的唐業成發現了險情，急喊：“那塊石頭咋辦？”護坡上一民工應聲而答：“搞不贏了！”說時遲，那時快，唐業成連左手拿的撮箕都來不及放下，就一個縱身向石頭撲去，用盡全力將石頭掀到枕木下。列車安全通過了，8名乘務人員和13名民工得救了，而唐業成卻被撲面而來的汽浪和猛烈的金屬震蕩推到了8米外的排水溝里，鮮血從頭上噴出……

喘著粗氣的列車停了下來，含著熱淚的乘務人員和民工飛速趕到出事地點，民工李生才、李春生、鄧玉朝、鄧玉滿等焦急地呼喊著英雄的名字，可唐業成已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民工鄧國志流淚滿面，一個勁地喊：“業成叔，業成叔，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可是，唐業成再也聽不見親人們的呼喚，再也看不見妻子兒女們的音容笑貌，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便告別了人世，時年46歲。

他沒有留下一句豪言壯語，僅有的一張照片也模糊不清

1920年9月，唐業成出生于廣元縣大灘公社太白大隊瓦房生產隊。

唐業成有個苦難的童年：解放前，全家18口人，僅有房子3間，薄地10畝，國民黨要拉他的壯丁，不得已，他逃往異鄉打工，由于生活所迫，家里有10人跑到甘肅康縣當佃戶，結果有4人客死他鄉……

解放后，在黨的培養教育下，唐業成的階級覺悟不斷提高，他積極參加土地改革和清匪反霸斗爭。朝鮮戰爭爆發后，他是生產隊第一個報名參軍的人，但由于他已32歲，組織上未批準，不過他卻成為一名不穿軍裝的民兵班長。

1953年，寶成鐵路修到了唐業成的家鄉。唐業成雖然是一名普通民工，但干活比誰都賣力，他賣給工地上的黃荊條，從來都是質優價廉，絕不讓國家吃虧。

有一天，唐業成正在工地上干活，被工地負責人叫到了工棚，公安人員告訴他，一位勞改隊逃犯竄到這里來了，希望他能協助抓獲這名逃犯。唐業成豪不猶豫地表示：“我是民兵班長，協助公安部門抓獲逃犯是我應盡的職責。”后來，唐業成憑借人熟地熟的優勢，深挖細查，多方打聽，終于協助公安人員將這名逃犯抓獲歸案。

鐵路建成通車后，唐業成把維護鐵路作為應盡職責，經常向群眾宣傳護路的重要意義。平時看見枕木上有石頭，就把它弄開；見有人在鐵路邊坡上放牛，他就耐心勸告把牛牽到遠處去。他雖不是基干民兵，但逢年過節總是積極參加守路工作。一個寒冷的晚上，大雪飄飛，有的基干民兵怕冷不想去守隧道，唐業成主動請戰，別人勸道：“你年齡大了，不要去！”他堅決地回答：“守護鐵路人人有責，我年齡雖大，但經驗多，好人壞人認得出。”他披上蓑衣，穿上草鞋，一個人在“大灘三號”隧道口守護了一夜。

唐業成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他把《為人民服務》 《紀念白求恩》 《愚公移山》等幾篇記得很熟。他曾經說：“張思德燒炭是為革命，他是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光榮，死得值得。我要學習他生為人民，死也為人民。”唐業成處處以英雄人物為榜樣，他聽了黃繼光的英雄事跡后，感動地說：“他一人犧牲，救了萬人性命，打了個大勝仗，死得光榮。”

唐業成英勇犧牲后，各界反響很大。川陜兩省領導及新聞媒體在討論如何給唐業成的事跡定名時，有人認為，他是黨和人民的好兒子；有人則提出，他是愛護國家財產的好民兵，可這些又太籠統，還不能概括他的全部事跡；最后認為，以“愛護鐵路的好民兵，勞動人民的好兒子，貧下中農的好榜樣”比較完整準確，但又覺得含義雖完整而表述較冗長。后來，西安一位作家引經據典提出，唐業成應該是歐陽海式的英雄。他認為唐業成和歐陽海出身相同，經歷相似，獻身事跡一致，稱之為歐陽海式的英雄當之無愧。這位作家的分析、評價得到與會者的贊同，于是，“歐陽海式的英雄唐業成”的稱號便定了下來。

為了隆重悼念唐業成，追悼大會需要一張唐業成的大幅照片，村干部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他貼在中蘇友好協會會員證上的照片，由于年代久遠，照片已模糊不清。只好找來兩名唐業成的親屬作模特兒，由陜西省文聯的畫家畫出大樣，又請唐業成的愛人吳映蘭、大兒子唐必江及社員們提出修改意見，直到雞叫二遍，才創作出唐業成的肖像。

1966年3月13日，中共廣元縣委決定追任唐業成為中共正式黨員。3月14日，在中共廣元縣委于體育場召開的追悼會上，鐵道部授予唐業成為“歐陽海式的英雄”稱號。

6月，廣元縣委發出了《關于進一步向唐業成同志學習的通知》并決定將原大灘人民公社更名為業成人民公社，以示紀念。不久，四川省委發出通知，號召全省人民向歐陽海式的英雄唐業成同志學習。

唐業成犧牲后，當地將其英雄事跡改編為歌曲、戲劇、小說，并舉辦了唐業成烈士事跡展覽，組織各界群眾前去參觀。筆者當年作為小學生，瞻仰了那塊沾滿英雄鮮血的大石頭后，也曾淚流滿面。

1967年3月3日，唐業成烈士的陵墓建成，鐵道部西安鐵路局廣元縣人民委員會聯名為其撰寫了碑文，其中頌揚的臨危不懼舍身救人和保衛國家財產的英雄精神，永遠是我們的寶貴精神財富。

英雄的精神永存，唐業成的妻兒們交出了一份出色的答卷

唐業成犧牲時，他留下的4個兒女們最大的12歲，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家庭重擔落在41歲的妻子吳映蘭肩上。

為了照顧英雄唐業成的妻兒們，川陜兩省有關單位研究決定，殯葬費全部由西安鐵路局承擔，并按照不低于唐業成生前收入和不高于當地貧下中農生活水平的原則，由大灘火車站每季度發給撫恤金100元，從1966年第2季度開始，直至將其子女扶養到18歲為止。

花圈祭英魂

瓦房生產隊山高坡陡，土地貧瘠，完全靠天吃飯。一個壯勞力辛辛苦苦干一天僅值0.12元。丈夫犧牲后，吳映蘭白天要出工干活，像男人一樣肩挑背磨，因為是英雄家屬、烈士妻子，吳映蘭處處帶頭，晚上還要煮飯挑水，縫補洗漿、推磨打場，拼盡全力拉扯4個孩子，其艱難可想而知。由于人多勞力少，盡管她一年忙到頭，可還是得時常借錢借糧，一家人生活依然困難。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黨和人民沒有忘記這位英雄的妻子，她年年被評為先進生產者，勞動模范。1967年，吳映蘭光榮地入了黨，1970年，她被四川省委評為“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并先后擔任大隊婦女主任，公社黨委委員，縣委常委，省黨代會代表，主席團成員。1978年，省里組織了一批英雄母親和家屬到北京參觀毛主席紀念堂，吳映蘭和黃繼光、劉文學的母親也應邀參加，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這位勤勞樸實的勞動婦女照了有生以來第一張相片。

1990年，吳映蘭不幸患食道癌，先后經多家醫院治療無效，于1991年3月病逝，終年66歲。臨終前，她把兒女們叫到病床前叮囑道：“你爸爸去世得早，你們要像他那樣做人，千萬莫要給他抹黑。”

事實上，孩子們都做到了。唐業成的長子唐必江小學未讀完，就回鄉務農，1972年，西安鐵路局洛陽工務段將其招收為工人。參加工作以后，他像父親那樣愛路護路，每天都要走50多里路巡查山體和路基。一次，他發現山上跨下來3塊大石頭，最大的一塊達600多斤，嚴重危及行車安全，他當即和另一位路基工一起，奮力排出了險情。由于他工作踏實，任勞任怨，多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

安息吧，英雄唐業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