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澳門

從沒想到，第一次獨自出行，竟然是在澳門。更沒想到，走出關口后，第一眼看到的澳門，帶給我的卻是淡淡的失望：街道像餓了幾天的細蛇，卡在樓與樓的夾縫中艱難地喘息;一輛輛巴士像掉進水盆的魚兒，在狹窄的空間里緩慢掙扎;半新不舊的樓房，像晚禮服上的補丁，那份褪了色的華貴，更讓人覺出幾分寒磣來。

一剎那間，有踏錯時空的感覺。那些關于賭城的光怪陸離的幻想，破滅了。澳門走出了傳說，真實地坦呈在我面前，脫下神秘的外衣，露出質(zhì)樸的本色。于是，我開始以懷舊的眼光，去重新審視這座城市。澳門，便有了不一樣的風情。

澳門是個彈丸之地，街道就像女高音吊的嗓子，逼仄得緊。車站之間的距離也很短，似一曲快板，還沒等品過味來，就已經(jīng)結束。但我還是喜歡坐上巴士，慢悠悠地晃過這座城市，就像駛入了張愛玲筆下的舊上海，“亮閃閃、煙烘烘、鬧嚷嚷的一片”。葡國風情、東方色彩、古典建筑、現(xiàn)代文明，調(diào)和出斑斕而奇特的布景，造就視覺的傳奇。

常常在街上走著走著，就拐入了某條不知名的小巷，巷內(nèi)邂逅的一所普通宅子，或許就是有著上百年歷史的古跡。漫步巷內(nèi)，如同走進了歲月的迷宮，曲折、深遠、恍惚，不知通向何處，仿佛二胡緩緩拉出的幽長曲子，尾音經(jīng)久不息，拋向某個未知的地方。

有條巷子兩邊全是賣“手信”的商鋪。或大或小的鋪面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特色食品，有盒裝的杏仁餅，散裝的牛肉干、豬油糕、姜糖、花生糖等，澳門人將這些既是零食也是禮物的東西，統(tǒng)稱為“手信”。

不少美食都是現(xiàn)做現(xiàn)賣，空氣中飄蕩著杏仁餅和烤肉干混和的香氣，令人垂涎。商家們熱情大方地招呼你品嘗手信，游客吃得高興，也不忘大包小包地買回去送人。在這里，手信不單是美食，也是一種能帶走的澳門文化。從舌尖上，我們能品嘗出屬于這座城市的獨特氣息，有點浪漫的懷舊，也有種緩慢的考究和精致，就像午后的陽光，醞釀著悠閑怡人的味道。

穿過如蛛網(wǎng)般四通八達的小巷，一路打聽著，就到了新馬路。位于這條熱鬧繁華街道上的市政廳，是澳門最具特色的葡式建筑之一。200多年來，市政廳內(nèi)部雖經(jīng)多次修繕擴建，但仍保持著16世紀的宮廷式布局。由正門進入地下大堂的墻角處，藍白的葡國瓷磚，逸出典雅的風情;墻上的石刻，則是凝固的歷史，矜持地面對每一道凝眸。

市政廳前面是面積達3700平方米的廣場，節(jié)假日常舉辦各種表演，供大眾觀賞。廣場上的建筑是明艷的黃，亮得炫目，像蛋撻上的奶油，有一種甜膩的美。地面按傳統(tǒng)的南歐風格，用碎石子鋪成波浪，如少女心中輕輕漾開的漣漪，被譽為“流動的南歐風情”。

過了幾條巷子，就到了大三巴牌坊。它是圣保羅教堂的遺跡，教堂建于1637年，是當時東方最大的天主教堂，后來被一場大火燒毀，僅殘存了前壁部分。因形狀與中國傳統(tǒng)牌坊相似，故取名為“大三巴牌坊”。牌坊上有精美絕倫的藝術雕刻，巍峨而滄桑，可惜去的那天，它正在修繕，被鋼架包裹著，無法一睹真面目，甚為遺憾。

大炮臺位于大三巴牌坊一側，原為保護圣保羅教堂內(nèi)的教士，后轉為軍事設施區(qū)。1662年，荷蘭人企圖入侵，被城堡上的大炮擊退。如今，那些歷經(jīng)戰(zhàn)火洗禮、威風凜凜的功臣們，任由游客拍照合影，輕輕撫摸，像溫順的羔羊。也唯有這沒有硝煙的年代，它們才能躺在陽光下，心滿意足地小憩。

站在大炮臺上，可俯瞰澳門全景，更可遠眺珠江口及拱北一帶的風光。澳門并沒有太多的摩天大廈，也就少了香港那種高樓森立引起的壓抑感和緊張感，生活節(jié)奏也比香港慢許多。也許這種從容不迫的悠閑時光更令人向往，我在澳門遇到的一位香港老伯，就說自己喜歡澳門的閑適，所以一有空就過來逛逛。“在香港，人們走路都是匆匆忙忙的，尤其是上班的時候，一溜兒小跑，跟打仗似的，哪兒像澳門呀——”最后那聲“呀”拖出無限的感慨，老伯那一臉悠然神往之色，也讓人覺得，澳門，或許真是個需要靜下心來細細品味的城市。

到了澳門，賭場是不能不看的。其中，又以葡京大酒店的賭場最為著名。我們進去時都接受了檢查，場內(nèi)更是嚴禁拍照。這也不足為怪，因為這里是放縱欲望之地、展現(xiàn)劣根之所，當然只適合藏于暗處。

賭廳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但每張賭臺前都擠滿了賭徒和看客。服務小姐忙著為賭客攤牌、收進輸家籌碼、給贏家添加籌碼，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并沒有看到電影中賭王爭霸那樣的刺激場面，但也不覺得失望，因為早就知道，生活，往往是最平常的，哪兒會有那么多戲劇化的情節(jié)。

沒看多久，肚子突然絞痛起來，原來中午吃的幾只蝦引發(fā)了我的過敏癥。這一發(fā)作起來就不得了，我痛得臉色青白，眼前陣陣發(fā)黑，差點暈厥。賭場的工作人員趕緊把我扶到休息室，遞水、遞毛毯，忙成一團。過了一會兒，沒見好轉，就又用輪椅前呼后擁地把我推出賭場，叫了輛出租車，送我去醫(yī)院。當時雖痛得厲害，我卻仍忍不住想，那些在賭博中受刺激過度的賭客，發(fā)病時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被推出去的？

因為這次生病，我有幸參觀了澳門最好的醫(yī)院——鏡湖醫(yī)院。醫(yī)院不大，環(huán)境卻很優(yōu)雅。也許是這寧靜的氛圍具有一種特殊的安撫作用，我的疼痛竟在到達醫(yī)院后奇跡般地停止了。

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我仍強撐著，去參觀向往已久的媽祖閣。媽祖閣是澳門最古老的寺廟，由大殿、石殿、弘仁殿、觀音閣四座建筑物組成，迄今已有500多年的歷史。據(jù)說，“媽祖”名叫林默，宋朝福建莆田人，常在海上救助遇難的人，人們感其恩德，尊為護航海神。

也許那些所謂的神，都曾是些普通人，只因有慈愛之心，救人助人，才被后人尊崇，進而推上了至高的神位。難怪人們常說“善有善報”，其實神就在你我之間，眾生平等，人人皆能成佛，每個人心中的佛也都不一樣。在我看來，神佛不是四大皆空，不是超凡脫俗，唯有像媽祖林默這樣心系紅塵、悲憫世人，才是令人心悅誠服、頂禮膜拜的真神！

媽祖閣旁邊就是海事博物館，介紹澳門主要的海事活動，展示地理文化特色。澳門有不少此類的博物館，歷史被濃縮著呈現(xiàn)給每一個好奇的游客，讓你隨心所欲地翻看澳門的過去。

雖然，澳門并非想象中那么現(xiàn)代與繁華，但它卻是一個有歷史的城市。這些歷史融入城市的肌體，存在于城市的呼吸之中。新與舊、現(xiàn)代與古老，和諧地共生著，令澳門有了一種別樣的魅力。

這次由于生病，我不得不放棄了去觀光塔的游覽，也沒有來得及品嘗向往已久的瑪嘉烈蛋撻，但我并不擔心，因為在澳門，這些都將和它的歷史一樣，被完好地保存著。也許很久以后，再重游故地，感覺仍是熟悉而親切的，仿佛這次的離去，只是發(fā)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