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藏獒秀巴

一

秀巴是朋友送的，一條純正的山南藏獒。

我朋友原先是個吃皇糧的，這幾年藏獒出了名，價錢上去了，他便回家鄉辦了個獒場。

朋友將秀巴送來時，它還是只兩個月大的小獒崽子。

朋友告訴我，秀巴可是出自名門，它的爹地和媽咪的身價上百萬。

老子英雄兒好漢，秀巴根正苗紅，既然到了咱家，咱就要好好培養它。

要精心培養，就要有一整套的培養計劃，先從起名字開始吧。

來到了咱家，那就得隨我，叫扎西吧。一想不行，今后要是來朋友進門喊我，它先答應了，萬一來的是女朋友，那還不讓這小子占了便宜。

我又是翻字典又是在電腦上測字玩八卦，最后還是沒找到中意的名字。

就在我苦思冥想時，忽然鄰居家放起了鞭炮。

有了，就叫秀巴（秀巴是藏語的一個發音。在那曲像鞭炮呀煙火呀這些速度快的冒著火的帶著響的東西，就念成秀巴；如果在林芝地區，秀巴這個音還有兇狠的意思。好！我要的就是這個）。

秀巴是我一手拉扯大的，給它喂食洗澡，晚上讓它睡在我的床頭，就差讓它上炕再在它的屁屁下墊塊幫寶適講一段格林童話了。

我到哪兒秀巴就跟到哪兒，即使在我拉著客人滿世界跑時，它也會乖乖地在車里待著。

秀巴在一天天長大。秀巴長到了一歲多時，已有一百多斤。個子雖然長了上去，可它的性格卻一點沒變，見誰都搖尾巴，還像小的時候，儼然一副哈巴狗的樣子。

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是何等偉大，我能將一只藏獒培養成寵物。因此，我有了些許感悟：溺愛不僅能害人，而且能害狗。

我對秀巴認識的改變是在它近兩歲時的一天。

那天我出門倒垃圾，秀巴也跟了出來。一出門，正好和一個奔跑著的手里拿著一根棍子的藏族小伙子撞了個滿懷，秀巴一下躥了上去，咬住棍子并將他撲倒……

秀巴此舉讓我大為震驚，也讓我萬分驚喜。

這才是藏獒呀！

它為了保護主人，不僅像傳說中的不怕狼不怕虎，而且不怕棍子。

二

養過藏獒的人都知道，那絕對不比養個孩子省心。我對現在養孩子的方法很是有些看法。剛一落地，好家伙，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看的聽的一股腦兒地塞滿了那幼小的生命。孩子稍大一點了，這個班那個班讓孩子上得眼睛都綠了。

有這個必要嗎？非要將孩子培養成貝多芬或其他的什么了不起的人嗎？依我看，即使成了那位姓貝的，偉大是偉大了，可耳朵也不太好使呀。還是自然點好。

在西藏我就見過這樣的事，零下十幾攝氏度的雪天，一位母親解開懷，嗖地從里面掏出個光溜溜的孩子，往雪地里一放讓他尿尿，尿完了再拎起來揣回懷里。我想她那時懷里一定是揣著個大冰塊，可人家就是這樣將孩子養得活蹦亂跳，個個好著呢。

我對秀巴的培養有點像內地人養孩子，就說吃吧，在一歲之前幾乎頓頓是肉。牛排煮個大半熟，拌上一點飯，里面還要加些魚油鈣片，長身子骨呀。帶孩子哪要這么煩，往孩子媽懷里一塞，一會兒就吃個飽。

我常常會望著秀巴碗里的飯，不禁自憐起來：扎西呀扎西，瞧你現在混的，連狗都不如。不過轉念一想，人家不是都在說：虧什么也不能虧孩子嘛。

有一次我聽一個養藏獒的朋友說，喂啤酒有助于藏獒的生長，結果在我給秀巴活生生地灌下一瓶啤酒后，它醉得幾乎睡了一天。這下倒好，省糧食了。

那天我用秀巴省下來的伙食費自己在外面美美地飽餐了一頓，晚上回來時，秀巴像往常一樣向我歡快地跑來，可沒跑幾步便一頭撞在了墻上。酒呀，看來真的不能亂喝，喝多了連狗都會出交通事故的。

秀巴自打開口咬了那位藏族小伙子，便一發不可收。

它一下子變得特有個性，凡它瞅著不順眼的人，總是叫個不停，總想撲上去和他過過招，而且根本不理會這個人在我的眼里順不順。

我的朋友很多，家里常常是高朋滿座，秀巴和他們大多數人很熟。朋友來時它會和他們玩耍，然后靜靜地趴在那兒聽大家聊天，樣子顯得很認真。它一定在想，說四川話呀，這樣聽起來會更容易懂些。

不過秀巴對我其中的兩位朋友一直很不友好，每次見面都想咬他們，怎么勸怎么罵怎么打都沒有用，秀巴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咬他！

很長時間以后我才搞明白這里面的緣由。

原來其中有一位在秀巴很小的時候傷害過它。那是秀巴在和他玩耍的時候咬破了他的褲子，結果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腳，這一腳讓秀巴瘸了很多天。另一位則在后來和我因一些事鬧翻了，而且傷害了我。

要說秀巴會記仇我信，可它怎么能在我那個朋友還是我的朋友時就知道他以后不是我的朋友呢？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每當我交了新的朋友，我都會將他們帶回家坐坐，這表面上看是一種親近且信任的舉動，其實我是想看看秀巴的反應。

我開始依賴秀巴了，有時甚至希望它能對我的人生方向加以把握。

三

有人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話在我和秀巴身上還真的應驗了。

我在秀巴的培養和教育上最先得到的回應是它的個子在飛長，如果說它壯實得像頭牛，倒不如說它壯得像扎西，而且很黑。

只要在家，我每天都會帶著秀巴在小區里跑兩圈。生命在于運動，確實如此，一年跑下來，秀巴壯實了，我也差不多能去跑馬拉松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秀巴在長到快兩歲時我開始為它考慮婚姻問題。

我四處托人，總算為秀巴找到了個女朋友，雖說小了點，才三個月，但我想讓它們從小在一起，培養出來的感情一定會很牢固。

秀巴的女朋友叫同珠，也是個很吉祥的名字。秀巴對它很好，整天陪著它耍。

起先同珠和秀巴相處得很好，膩膩歪歪像小女人。可秀巴在逗它玩時常常沒輕沒重，將同珠撥來撥去，像姚明手里握著潘長江，想往哪兒投就往哪兒投，有時甚至是三分的。就這樣，沒多久潘長江便瘦成了鞏漢林。

同珠幼小的心靈和身體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同珠的成功出逃，結束了秀巴這段不成功的婚姻。

一天我出車回來，發現秀巴狂躁不安。

同珠不見了。

在后來的幾天里，秀巴的情緒很低落。

那幾天我沒有出去，一直陪著秀巴，望著秀巴那凄涼的眼睛，我覺得我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都什么年代了，我怎么能干這樣的事。包辦婚姻，尤其是找來個童養媳，那是萬惡的舊社會才會有的事！

我可憐的秀巴，至今未婚。

摘自《中外文摘》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