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記

話說，女媧補天之石歷經紅樓一夢，看破紅塵，了卻塵緣，只身置于青埂之峰。又歷數百年，覺百無聊賴，再動凡心，欲入凡世再行一遭。

遂求于空空道人，道人搖首日：“不可，爾已盡嘗人間百味事，何故再涉其問？”對曰：“今覺峰上索然無味，然世間繁蕪，特求道人度予入凡，以解己之煩悶。”弗應，求之苦，乃將其攜于世間，投一農夫之家，化作人形。

農家寒，頑石自幼飽受貧乏，然其甚樂之，自曰：“讀書于寒窯，求學于陋室，著文托情，自樂其志，未嘗覺之苦也。”及大，學于師，師問之曰：“何為汝所長？”日：“八斗之才也。”遂令撰文一，贊曰：“卿之文采，若飛龍于天也。”甚喜之。

頑石強于作文，且樂于此，常以刺世事，自喻于當代名家，聊書所懷。然世人不許，惟其自為信之矣。久不遇伯樂，頑石恨之，長太息日：“茫茫兮日月屹立，湍湍兮江河奔騰。嗚呼！普天之下，豈有寸土；浩浩鴻蒙。焉有熙云。”

是時正值空空道人駕浮云過，聽其言，指其身而笑日：“昔日青埂之上，爾求之苦，乃許歷此遭，而今如此嘆息，然不知事與愿違乎？且夫成大事者，必先盡歷大難、遭大困、遇大險、化大驚，方能成大器、為大才。遍嘗天地百事，品盡人間百味，此后以為圣；歷盡滄桑之變，待到寵辱不驚，此后以為賢。爾又何故喟者乎？爾之能若馬之千里，久覓伯樂而未至，何不棄其嘆息，以馳騁其能，引伯樂視之？”乃去。

頑石立之不移，目光炯炯而視于前方，神色凝重，雙眉緊蹙，若有所思。

此后，頑石或執書苦讀，或奮筆疾書。不分明暗，不知寒暑。拋乎市井嘈雜，忘乎人煙酒肆。偶視人之仕途之順達，宮室之美奐，羨之曰：“他日定為此所樂哉！”

于是乎，一心為功名所縛，四書五經讀遍，只知八股，不通事物，不達人情，惟聞達于諸侯為最重。幾經寒暑，頑石終考取功名。以后，再無心撰文詩賦，而一心于經綸世務之上，故文采大削，世人皆限之。

數年，空空道人至頑石處，見其著飛鳥走獸之衣冠于朝堂坐，大驚曰：“汝謂之青埂之石乎？”

答曰：“然。”

空空道人哂之。問曰：“何故而哂之？”

對曰：“世人笑我癡，我笑世人滯。以中有足樂，不論世人語。”頃刻，見頑石不為所動，又曰：“讀盡人間千書，品盡世間百態。縱觀自然于變幻之間，洞察天地于玄盡之外。物象尤新，萬品甚麗。視之奇，聞之罕。故悟之非凡，以而超然于世焉。然而，枉復來世之一遭乎！”

空空道人欲行，頑石呼日：“道人何去？”

“閑云野鶴，悠哉，樂哉！”乃大笑而去。

（特約編輯 羅東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