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真業主之死：那把“復活”的裝修鑰匙

偉業+靳梅

2014年1月4日，上海市一個高檔住宅小區發生了一起命案，該小區業主，文化公司女高管魏曉晨被人殺死在小區旁邊的樹林里。隨后，兇手李溫華投案自首。

在此之前，警方曾接到多個小區業主報案，稱自己剛剛裝修好的新家被人神秘光顧。然而蹊蹺的是，除了家居用品留下被使用過的痕跡之外，并無貴重財產損失。因此，最后都不了了之。隨著李溫華的被捕，“神秘來客”的面紗才被揭開。

李溫華怎么也沒想到，2012年9月，他和妻子竟被房東趕到了大街上。他守著幾只巨大的紙箱站在路邊，回想起這幾年來的辛苦打拼路，萬分凄惶。

李溫華出生于1985年，安徽亳州人。2006年，他隨家鄉的一支裝修隊前往大上海淘金。辛苦打拼了三年后，他與相戀多年的女友程玲結婚。婚后，程玲便跟隨他一起來到上海，找了一份在復印社當打字員的工作。隨著上海房價飛漲，房租也水漲船高，他們租住的一間“鴿子籠”，在短短兩年內就漲到了一個月2000元。2010年，李溫華跳槽到上海梅佳裝飾公司，工資略有上漲。但夫妻倆家庭負擔都很重，兩人掙的錢除了寄回老家、付清房租就所剩無幾。

每當李溫華向妻子談起替客戶安裝兩萬多元的智能抽水馬桶，或是十幾萬元一套的水晶吊燈時，程玲總是艷羨又失落地說：“咱們天天幫別人把家裝得像皇宮，可自己只能住鴿子籠。”李溫華慚愧極了，他們租住的這間房，是房東用一個大套房改成的八間之一，放下一張床后，兩個人轉身都困難。就算偶爾親熱，也不敢大聲，因為房間根本不隔音。

2012年6月，李溫華的父親因摔傷住院，需要5萬多元醫藥費，他和妻子把大部分收入都寄回老家，生活費都差點沒了著落，因此欠下兩個月房租。在催繳兩個月無果后，房東居然將這間房租給了別人，并將夫妻倆趕了出去！

站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想到自己曾親手打造過無數溫馨浪漫或金碧輝煌的家，可現在卻身無立錐之地，李溫華心里很不是滋味。夫妻倆好不容易在天黑前找到一家便宜的小旅館。第二天，李溫華就四處尋找廉價出租屋，可租金又漲了一輪，巴掌大的房間也敢要價2500元。李溫華越來越焦躁，雙手在褲袋里攥成了拳頭，恨不能找個人打一頓來出氣。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那是一把鑰匙。

現在許多小區入戶門都安裝AB型防盜門鎖，每把鎖配有兩把A鑰匙，俗稱裝修鑰匙，還有5把B鑰匙，也就是主人鑰匙。裝修期間，業主和裝修工人各拿一把裝修鑰匙。裝修完畢后，只要將主人鑰匙插進鎖孔旋轉一圈，裝修鑰匙就自動失效。由于這種鎖具在裝修后不必換鎖，很受業主歡迎。李溫華是公司裝修二隊的小隊長，自然就成了掌握裝修鑰匙的人。

上個月的一天，一位業主急匆匆給他打電話，問他裝修鑰匙還在不在。原來，這位業主家剛剛裝修完，但他不小心將幾把主人鑰匙都鎖在了新房里。由于他家的門鎖很高檔，開鎖公司也打不開，想要進門只能強行破拆。情急之下，開鎖師傅建議他去找回當初的裝修鑰匙，說可以幫他“復活”。于是，他便通過裝修公司找到了李溫華。恰巧李溫華無意中保留著那把鑰匙，他匆匆趕到現場，只見開鎖師傅拿著裝修鑰匙一陣鼓搗后，門鎖神奇地應聲而開！

已經作廢的裝修鑰匙竟能“復活”？李溫華無比驚訝，李溫華向開鎖師傅好奇地詢問。師傅告訴他，裝修鑰匙作廢的原理，就是用主人鑰匙頂起鎖頭內的某個彈簧類零件，兩把鑰匙只是在溝槽末端有一點小區別，因此對裝修鑰匙稍作改動就可以配出一把主鑰匙。他還說，這在鎖具行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只不過絕大多數業主并不清楚罷了。李溫華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然而在走投無路的時刻，他卻感到口袋里那把裝修鑰匙有了別樣的意義。

就在一周前，南橋新苑的一戶業主剛驗收了裝修好的新房。按照慣例，為了散掉新房裝修的氣味，這套房子將會被空置三個月到半年，這期間業主一般不會來。對李溫華來說，這意味著一個機會。

他拿著裝修鑰匙找到一家開鎖店，對方只收了15元錢，便給他配好了一把主人鑰匙。李溫華反復觀察了好一會兒，確認屋內外只有他一個人時，才小心地將鑰匙插進鎖孔。只聽咔嗒一聲，鎖頭應聲而開！

李溫華心中狂喜，他走進屋里，果然如他所料，家具、家電一應俱全的豪華婚房里，一個人也沒有。他反身鎖上門，回到小旅館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便拖著妻子來到了這里。一路上，程玲得知了他所謂的“妙計”，又是害怕又是埋怨，可是當她走進這所漂亮溫馨的房子，看到那粉色浪漫的壁紙、純白色的新式家具時，就再也挪不動腳步。

就這樣，李溫華和妻子終于擁有了一個“家”。南北通透，寬敞明亮，最重要的是夫妻倆有了一間寬大私密的臥室。程玲擁著丈夫感嘆：“這才叫人住的房子啊！”不過，畢竟是鵲占鳩巢，夫妻倆還是怕人發現。每天早出晚歸，晚上不開燈，不用水，洗澡和上廁所都在公共浴室和公共衛生間解決，絕不在業主的廚房里做飯，行李每天裝在行李箱里拖出拖進，在電梯里遇到鄰居，他們也低著頭，不敢與人打招呼。幸運的是，在這里住了三個月，主人居然一次也沒來。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李溫華意識到得趕緊搬離。但程玲住慣了漂亮的大房子，再也不想回到那簡陋骯臟的“鴿子籠”。很快，李溫華故伎重施，有意留下另一戶業主家的裝修鑰匙，他從業主口中打探到，冬天到了，這套房子至少要通風半年才會入住。

當李溫華夫婦再次搬入新居時，已經沒有了第一次入住時的膽小謹慎。這個小區入住率不高，夫妻倆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觀賞大屏高清液晶電視，再到浴室洗個熱水澡，打開臥室空調，在柔軟的大床上相擁而眠，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就這樣，李溫華夫婦利用裝修鑰匙的漏洞，一年內轉戰了四五個小區。有細心的業主因發現自己的家具和電器有被使用過的痕跡，水表和電表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些數字而報警，但因為沒有損失貴重財物，也沒有人員傷亡，大多未能立案。

2013年8月，李溫華和妻子再次“入住”卓越世茂中心的一套大四居。早在裝修過程中，他就有意無意地向業主打聽其打算何時入住，并一再鼓吹新房通風時間要盡量長。業主王陽明告訴他，自己裝修完房子，就打算與妻子出國半年。李溫華點頭稱是，心中竊喜又找到了一所免費豪宅。

然而讓李溫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9月5日那天晚上，他與妻子正在激情中時，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門口厲聲呵斥：“你們在我家干什么？”李溫華驚呆了，他認出這個女人正是房子的女主人魏曉晨。

案發后，警方通過對魏曉晨丈夫和同事的調查，還原了當時的事件真相：原來，魏曉晨42歲，是上海天紅文化公司的藝術總監。2013年8月，她與丈夫一起到歐洲考察旅行，但9月初她就因有事而提前回國。9月3日，她聽住在同一小區的同事說，看到她家晚上亮著燈。魏曉晨不信，同事第二天就順手用手機給她拍了照片。她確認亮燈的確是自家窗戶。

為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魏曉晨于9月5日晚上帶著鑰匙來到了新家。打開門后，她愕然發現客廳沙發上放著幾件外套，門口還有兩雙皮鞋……魏曉晨走進來時，激情中的李溫華夫婦壓根沒聽到！

李溫華趕緊穿上衣服，語無倫次地向魏曉晨道歉。案發后他交待，魏曉晨起初很是生氣，并揚言要找李溫華所在的裝修公司索賠。李溫華與妻子苦苦求饒，發誓是第一次這么做……魏曉晨答應不向公司告狀，只是讓李溫華夫婦趕緊搬走，并收回了他手上那把“復活”的裝修鑰匙。

灰溜溜地離開了魏曉晨家，李溫華和妻子只得租了間小得可憐的“膠囊房”，心里別提多沮喪了。可沒等他回過神來，9月8日，他便接到公司監理的電話，稱一位姓魏的業主親自找到公司舉報他偷配裝修鑰匙鵲占鳩巢的荒唐事。公司總經理得知后怒不可遏，立刻辭退了李溫華！

李溫華氣惱不已，向同事打聽才知道，魏曉晨到公司舉報他時曾坦陳，自己本來答應替李溫華隱瞞這件事，但她越想越不妥，許多業主對裝修鑰匙能“復活”一事一無所知，李溫華的行為存在很大隱患。再加上她聽說小區有好幾家住戶失竊，就更加覺得，有責任和義務制止這種對社會有危害的行為……

魏曉晨的正義，讓李溫華丟掉了工作，而自從被魏曉晨從被窩里抓了現行，他發現自己過夫妻生活時居然“不行”了！2013年10月17日，李溫華恐慌地到醫院男性科掛號看病。聽了他描述的癥狀，醫生問他最近性生活時有沒有受到驚嚇，李溫華腦子里立刻浮現出被魏曉晨羞辱的那個晚上……

李溫華垂頭喪氣地從醫院走出來，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在魏曉晨的家里睡了幾夜，她居然毀掉了自己的工作和當男人的權利，他恨死了多管閑事的魏曉晨！

2013年12月14日，李溫華發現妻子給他留了一張字條：“我走了。我再也不想和一個失去雄風的男人，在這個破屋子里生活下去……”那一刻，李溫華絕望極了，他真后悔將妻子帶進“金屋”！

李溫華把這一切都歸罪于舉報自己的魏曉晨。2014年1月4日下午，他買了一把水果刀揣在身上，守候在早已摸清的魏曉晨家樓下。晚上大約八點多鐘，魏曉晨匆匆從外面走回家。李溫華趁其不備，勒住她頸部，將她拖往附近的一個樹林里。魏曉晨回過神來，正準備大聲呼救，李溫華用刀朝她的嘴部狠狠捅了下去，一邊捅還一邊罵：“叫你嘴賤！害得我一無所有！”魏曉晨喉部受傷，無法發聲，臉上頓時血肉模糊……殺死魏曉晨后，李溫華拿起手機撥打了110報警電話，投案自首。

2014年1月6日，李溫華被奉賢區公安分局依法刑拘。而其妻程玲因為與殺人案無直接關系，且其入室行為尚未危及他人生命及財產安全，因此被免予起訴。目前，此案已轉往奉賢檢察院。

李溫華一案告破后，警方又公布了多起因偷配裝修鑰匙而入室盜竊的案件，提醒業主們，為了防范此類案件的發生，正在或已經裝修的業主，最好更換門鎖，不可圖一時便利，而引來更大災難。

偉卻永遠失去了生命。

案發后，海港區公安分局成立專案組展開偵查。3月10時上午9時許，自知無路可逃的周龍投案自首。經警方詢問，周龍道出作案動機及始末。蘇醒過來的韓笑得知竟是父親捏造自己的婚外情，才造成如此慘劇，不由慘叫一聲又昏迷過去。韓正發則悔淚長流，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片父愛校正女兒不幸婚姻，卻給家人及無辜的朋友帶來殺身之禍。目前周龍已被海港區公安分局刑拘，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