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的影像作品以瑣碎、細致、日常為特點,為了呼應這個特點,我用了一個簡單的陳述句作為觀展后記的標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3月9日前,到上海莫干山50號的Vanguard畫廊親自欣賞,記得帶上一點耐心,因為它們真的很平常。
一般來說,周六是我的看展日,這個周六也是如此。從家出來,搭上一趟地鐵,換乘一次,從黑暗的地下轉向陽光充沛的地上,感覺生活又活了過來。然后走上一小段路,其間要經過一段圍墻,布滿了不定期更新的涂鴉,然后就到了我熟悉的莫干山50號。
梁玥的影像作品以瑣碎、細致、日常為特點,此次在Vanguard畫廊展出的作品也是如此。這影像作品《Them伊啦》由10個影像片段組成,每個長度不過6分鐘。展廳一側是大屏幕,另一側是10個小屏幕隨意地掛在墻上,它們的內容會輪番在大屏幕上播放,全部放一遍約需1小時。平鋪直敘的鏡頭,不帶感情色彩,瑣碎而細致地記錄了生活中的小細節:一個妙齡少女拿著手機,站在印有同一個韓國男星的燈箱廣告前自拍;一個大齡宅男,眼睛死盯著屏幕打游戲;一個穿著綿綢褲的老女人,背對著觀眾,不停跪拜祈禱;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娃娃,在嘈雜的歌舞廳里蹣跚學步;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孩,試圖親近池塘里游泳的鴨子;一個中年男人,在眾人的圍觀起哄下,坐上擱在淺水區的橡皮艇;一個看似不羈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飛快地穿過甬道。這些瑣碎又容易被遺忘的日常生活畫面,被梁玥通過鏡頭固定下來,變成當代生活非典型不突出、但真實存在的“標本”。這些“標本”讓我們想到自己,感覺記憶中的某個片段被畫面所觸動:追星、沉迷游戲、成長、迷茫、需要信念支撐。
這個展很容易讓我想起2013年年末香格納畫廊推出的梁玥個展。如果說《伊啦》是生活的“標本”,那么這個名為“安靜的房間”的個展所展現的,就是用鏡頭和屏幕定格的大自然的“標本”。固定不動的鏡頭記錄了漫天飄落的雪花,在屏幕上翻滾,閃爍著細小的光芒,伴著風聲落在雪地上。以孩童的低矮視角拍攝的畫面上,潺潺流水在石頭表面投下陰影,野魚游動其中,所有的細節清晰無比,加上故意放低的屏幕,讓席地而坐觀影的觀眾恍惚回到童年。大自然的平常景象與生活中的雞毛蒜皮,完整地構成了梁玥的影像作品特點——真實、平常、細微、瑣碎。
但是這樣的作品對于觀眾而言,究竟會有多少吸引力,沒有人做過統計。當我們做好了欣賞藝術品的心理準備,走進漆黑且散發著裝修異味的展廳,面對無對白、無情節、平常如同自己的生活片段的作品,我想說,就我個人而言,真的很難堅持到全部作品播放結束。同期在M50開展的基輔雙年展影像作品回顧展,只需觀察在作品前駐足的人數能看出:繆曉春制造的奇妙幻境,成功地吸引了每個走進漆黑展廳的觀眾的注意力。不停翻轉的蒼白人體面無表情,漂浮在南極、國家大劇院、異空間這些組合起來相當詭異的地方,難以形容的過程似乎帶有些許敘事性,但又無法用語言完整表述。總之,這些令人不可思議的場景、無法理解的思路,歸結起來只有兩個字,“好看”,或,“還行”。也許還差那么一點什么東西,可那究竟是什么,又難以言表。
對于像我這樣不太了解“藝術類影像作品”的觀眾來說,抱著觀賞劇情和奇幻異境的淺薄想法——其實這是對娛樂大眾的電影的要求——走進展廳,期望看到一個短小精悍的故事片,或者干脆不抱任何期望,給藝術家一個“surprise me(你看著辦吧)”的機會,最終往往會以迷茫、失落、搖頭嘆氣結束。梁玥的影像作品就難以滿足這樣一群觀眾的需求。可是,她那些像標本一樣的畫面,總會有那么一幀,觸動到我或你,一個普通人的平常心。仿佛她講述的就是我們自己,這件作品中的某個畫面代表的就是我們生活的某一片段。這與銷售故事情節與精彩畫面的電影相比,反而更能深刻地而巧妙地打動人心。
至此,我懷著復雜的心情走出M50,結束了周六的這個看展日。之所以說心情復雜,是因為我似乎看到了好的作品,但我不知道它對我有何意義,也許它真的愉悅了我的心,而這種愉悅是經過了一番腦力思考才得到,不像電影、電視劇那樣唾手可得,反而讓我在腦力勞動之后失去了欣悅怡然感。搭上回家的輕軌,看著車窗外城市風景不斷退去,最終陷入地下通道的黑暗,我像是重溫了梁玥作品中的一幕。
我們就是這樣切實地生活在藝術里,卻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