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關于反基因食品浪潮接連不斷。5月份,全球50多個國家400多個城市的示威者走上街頭,號召消費者抵制孟山都(Monsanto)公司及其制造的轉基因食品。10月份,中國61名院士請求轉基因水稻產業化,讓轉基因食品安全再次引發關注。前不久,由崔燦燦、彭禹、孫原、趙半狄共同發起的“反轉基音——百名藝術家的聲音”活動可以說是這股浪潮的延續,但藝術家的社會屬性、自身身份注定了“反轉基因”的特殊性,這也是繼2009年“暖冬”藝術維權活動以來,當代藝術界規模較為龐大的集體藝術活動。
“反轉基音”展覽分為三個部分:海報圖片、現場表演、電影錄像,其中美國紀錄片“轉基因賭局:用生命下注”(Genetic Roulette - The Gamble of Our Lives)聲音由展覽的參與者們配音。從展覽質量、作品品質而言,此次展覽作品的確存在略顯粗糙的問題;再者,由于展覽前期準備時間倉促,未免顯得整個展覽更像一個臨時混搭的現場。但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最重要是藝術家面對當下的生存語境、社會現實有著怎樣的態度和立場,而這也是當代藝術之所以能夠生效,與社會發生關系的最根本前提。但這種態度和立場并非盲目、非理性的草率表態和對先進技術的全盤否定,轉基因食品、當代藝術都算得上是西方的“舶來品”,“反轉基音”展覽發起人一再聲明反對轉基因食品,并不代表反對關于轉基因技術的科學研究。同樣,中國當代藝術目前的確也存在很多問題,但并不代表我們要反對關于當代藝術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
上世紀80年代起,國內的藝術家們還在為自己的獨立身份和官方體制、美協、學院進行對抗,如果說當時的中國當代藝術還有著較為顯性的針對對象,那當今的社會現實和問題對象則是越來越隱性,更加不容易被發覺,甚至一些人更樂意把它當做溫床。隨著當代藝術的“合法化”和藝術資本的強勢介入,當代藝術就像一個陷入“幻影迷蹤步”的拳手,不知道如何出拳,也不清楚攻擊目標。更何況,近期某些大牌藝術家頻頻刷新拍賣天價記錄,當代藝術圈又開始像打了雞血般的歡呼雀躍、精神抖擻,開始揚言藝術品億元時代的真正來臨。這也是與上世紀80年代相比,藝術家所面臨的社會現實問題更加殘酷的原因所在,消費主義社會已經使得藝術家的“自我”意識逐漸模糊,娛樂至上的生活態度消解著我們的價值取向,信息碎片化造就了人們膚淺、浮躁的心態。
與上世紀末圓明園、東村時期的藝術家相比,當今藝術家們身上所缺少的,正是那個年代他們所遭受歧視性的東西——“盲流”氣質。焦慮、迷茫、不安全感、困獸猶斗使得他們在藝術實踐中保持著前衛性和實驗性,但今天,藝術家開始成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典范,并逐漸演變為時尚界的寵兒,藝術家成功標準和作品好壞已經完全由拍賣數據所左右。藝術的前衛性、實驗性被無形的市場機制一點點消解掉,如果說當時的當代藝術還能叫政府感到有些頭痛和憂慮,那今天感到恐慌和焦慮的應該是我們的藝術家和批評家們。
基于這種社會現實和歷史語境,“反轉基音”展覽在某種程度上還令我們感到些許的欣慰。“當代藝術的社會學轉型”雖然在藝術界算不上什么新話題,但通過展覽我們最起碼看到了藝術家們在反轉基因食品問題上的態度立場和所體現出的社會責任感。前文中我已經提出,參展作品的水準和展覽的視覺呈現并不是“反轉基音”所要討論的問題,藝術家對藝術語言本體個人化的形式追求并不是問題的關鍵,而是如何將藝術家的作品與他人、社會展開有效的交流和活動,這也是當代藝術之所以生效和所面臨的最主要問題。
藝術并不是簡單的反映社會的對應關系,但斷然不能脫離與社會的聯系。當代藝術今天必須要回歸社會現實,回歸生存語境。因為我們無法離開身處其中的社會現實,藝術創作不是閉門造車,更不能“躲進小樓成一統”。雖然它基于藝術家的觀念預設,但觀念來自于藝術家主體對現實的體驗與感知,哪怕這是一個蕭瑟、凌亂、病態的現實。關注當代現實的生存狀態,關注當代人們的生存環境、心理變化,向當代社會發問、提出質疑,作為當代社會的個體存在,藝術家必須立足現實的生存語境。我們要隨時警惕我們的當代藝術變為了小清新、小情調,淪落為小資生活的把玩品和玩物。
或許外界對“反轉基音”展覽更多停留在展覽規模和特殊形式,甚至很多人僅僅把它看作成一場活動。雖然是通過藝術的方式介入社會,但我們更應該看到這個過程中藝術家們的反思、懷疑、甚至是批判的態度。如果說對“反轉基音”展覽有更高期待的話,那就是在用藝術的手段介入社會的過程中,藝術家的獨特身份和社會屬性則應有所體現,即用藝術的意圖和藝術的表達方式呈現個人對社會存在的感受和體驗,這也是在反轉基因食品方式上與社會公知和社會評論員的差異所在,也是這個過程中藝術家反省自身身份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