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紐約市陰雨綿綿,MoMA將自己隱沒在灰暗的街道里,在整個城市背景色中并不顯特別。羅伯特·戈貝爾(Robert Gober)的個展“心并非隱喻”(The heart is not a metaphor)正在這里展出,130 件展品組成的青春幻象讓人不由得陷入這場深秋與MoMA的邂逅中。
戈貝爾為觀眾創造了許多貧乏卻美好的情景:一對年輕人赤裸著身體躺在簡陋的家里,他們一貧如洗。陽光清澈地照射進來,家徒四壁的老舊房屋因為陽光和青春的活力而備顯干凈。還有那些長在奶酪上的體毛、被攔腰截斷的浴缸、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簡陋的床、搖籃中即將干癟的水果、從壁紙中伸出來的穿著舊皮鞋的腳,一幅畫著簡陋居室中擺著一個畫架畫,仿佛沒有盡頭,只剩無限的鏡像。廉價的報紙上是用速寫記錄了享受歡愉的男女,報紙用精致的畫框來裝裱,像是物質豐盛之時卻一直緬懷貧乏的青春。只有在貧乏中,人們對物體、欲望、生活的感覺會才會變得更加敏銳。
MoMA提供了一個觀看藝術不同的視角:人們排著隊輪流在兩扇門的縫隙中窺視正在沐浴的男女,一個皮箱中隱藏著下水道的裝置,透過井蓋可以看到明亮的蓄水池,男人正舉起一個嬰兒。若非井蓋的提示你也許會以為這個場景會發生在一個溪邊,他們在享受著被放大細節后的美感。但事實上這一切都發生在你看不見的骯臟地下,人們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這一切。這種體驗和開放式的圍觀是不同的,在后者中,觀眾是闖入的強盜,將展示品逼退到一個安全區域,而在窺視中,觀眾成為伺機而動的小偷,展示品出現了結界,觀眾不能越軌半分。戈貝爾個展的最后一個空間里,壁紙是睡夢中的白種男人和一個黑人吊死在樹上的圖樣,無從得知黑人是否是白人的噩夢或者這只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蒙太奇,房間里還放上了整包貓糧,正中是沒有新娘的空婚紗,似乎在宣揚,美好的一切其實都是青春的幻象。
離開戈貝爾的展廳,重回現實。一樓的藝術品商店人滿為患,躲雨的觀眾造成一種排隊看展的錯覺,但不得不承認MoMA在吸引參觀者上是有一定方法的。除了展覽本身的魅力以外,紅墻上的8 bit游戲機也讓參觀者興致勃勃,同時,它們還巧妙地和其他藝術裝置融為一體,成為了整個藝術空間的一部分。照明設備投射出來的光模擬著草的形狀在墻上瘋長,成為后現代的裝飾植被。MoMA的三樓放置著大名鼎鼎的波普作品,在后現代油畫的前面,一位老師帶著全班同學在現場授課,讓每個人依次說出自己看到了什么,老師大聲地糾正并啟發他們,竟和你能想到的美國教育電影場景別無二致。MoMA最引以為傲的印象派館藏被放置在四樓,梵高的星空、莫奈的睡蓮、修拉的點彩……莫奈的巨幅睡蓮前鋪開一排座椅,身著黑色大衣的一對老婦人坐在那里,凝視的雙眼飽含愛意。梵高的畫作前也隨時有學生席地而坐,掏出速寫本模仿大師運筆的軌跡。馬蒂斯的剪紙藝術在五樓,彩紙被裁成不規則的碎片,卻又完美的釘在畫布上,色彩斑斕。看似粗糙不規則的軌跡,卻可以完美地鑄成彩色玻璃,搭成一扇野獸派風格的教堂彩窗。彩窗下正巧一位戴著色彩斑斕的緞面帽子的婦人和孫子一起抬頭觀賞,分享著彼此的感受。
就像一場雨洗滌了紐約,深秋遇見MoMA,也讓藝術洗滌了一次心靈。貧乏的藝術家,進取的藝術生,在娛樂浪潮中的藝術受眾,大家和展館本身一起,成為城市灰暗背景中的一個缺口,望進去是萬花筒,折射出萬般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