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他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女人，此時是不是正在洗衣服？小女兒此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蹲在媽媽的旁邊數星星？

男人跳下公交車，金燦燦的麥子直晃人的眼。

推開那破舊的過道門，幾只大紅公雞撲楞楞地竄了出來。

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正趴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摳出一個小洞，看見一個陌生人爬起來踉踉蹌蹌就跑，嘴里喊著“媽媽”。

一個腰扎圍裙，雙手粘著面的女人從廚房里出來，看到男人愣愣地站在那里。男人走到女人身邊，放下行李就抱住了女人。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

女人用帶面的手在男人身上捶打，你個死鬼還知道回來??？就趴在男人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小女孩拉扯著媽媽的腿，哭得更響了。女人從男人的懷里掙脫，把女兒抱在懷里說，你不是要爸爸嗎？這就是爸爸??！小女孩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男人，一個勁地往媽媽懷里拱。女人說，孩子都不認你了，你還有臉回來??！

男人從提包里掏出各種小玩意，逗得小女孩不一會就鉆到他懷里喊爸爸。

女人從廚房里探出頭，看到父女倆樂成一團，臉色也如桃花綻開。

一陣親熱過后，女人把頭貼在男人的胸前說，還走嗎？男人說，農忙過后再走吧！真不想讓你走，女人說。男人說，龜孫想走。女人又說，你想我嗎？男人說，想。女人說，你在外面有沒有女人？男人說，沒有，你別瞎想，真的沒有。女人“撲哧”笑了。男人壞笑說，你想我咋辦？女人說，干活，沒活找活干，把衣服洗三遍。男人不再問了，翻身壓在了女人身上。

看著女人滿足而幸福的笑臉，男人心中五味雜陳。自己對不起女人，找過站街女，還和別人組成了臨時家庭，只為生活上有個照顧，生理上得到滿足。

農忙過后，女人抱著孩子目送男人上了客車，轉過身來淚流滿面，女兒擰過身來，張開雙臂沖著駛遠的汽車，一直叫“爸爸”。

下了汽車轉火車，看著一個個村莊飛快地消失在身后，一塊塊田地裸露著肌膚，蒼涼而寂寥。車箱里像自己一樣的男男女女，擁擠著，吵鬧著。自己對面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女人倚在男人的懷里，眼睛微閉。此刻女人一定很幸福，他想。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想起了自己的女人說的話，“沒事把衣服洗三遍”，他就想起了女人的苦。他狠狠地擰了自己一把，罵了自己一句渾蛋。

下了火車轉汽車，男人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自己在這座城市的出租屋。屋里的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電視，見他回來，說了句“回來啦！”他“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晚上女人弄了兩個菜，一個是小蔥拌豆腐，一個是西紅柿炒雞蛋，女人知道他愛吃這兩個菜。他卻看著這兩道菜無法下咽。女人說，怎么啦？回了一趟家，我做的就不合你口味了？是不是沒有你那位做得好吃？女人看他不理就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洗澡間里傳出嘩嘩的流水聲，女人在沖涼，他能想象得出女人那豐滿的胴體。每當聽到她沖涼的聲音，他的內心就會升騰起一股欲望?？墒沁@次竟然沒有反應，他的內心有一種隱隱約約莫名其妙的想哭的沖動。他感到無措，就走出了出租屋，外面燈火璀璨，夜空中有幾顆星星在向他眨著眼睛。他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女人，此時是不是正在洗衣服？小女兒此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蹲在媽媽的旁邊數星星？他內心一陣揪疼。他轉身回到了屋里，女人在床上躺著，屋里迷漫著一股香水味。

火車呼嘯著穿省過市，他打開車窗，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窗外的土地已經覆蓋上了一層青綠色，他的心情就像那青綠色一樣，新鮮快樂起來。